清代方苞的《狱中杂记》,记述狱吏拷略勒索囚徒,种种情状,已令人不忍睹;而其中枉法的手段,更是骇人听闻。只要给了足够的钱,临刑的死囚,他们都能捞出来,换上别人去死,“别具本章,狱词无易,取案末独身无亲戚者二人易汝名,俟封奏时潜易之而已”。这么干有没有风险呢?没有。即使长官发现杀错了人,也是不敢问的,因为这个领导责任他也承担不起,只会遮掩过去。

连司法都沦陷了,这个世道就黑透透,没有一点光了。

——为祸之三:挟制长官

因为把持利益,在地方上或部门内往往会形成胥吏世袭或同乡把持的事实,势力就更大更稳固了;况且官员都是有任期的,也有种种避嫌制度,而胥吏则长期在职,每每造成“铁打的胥吏流水的官”这样的格局,吏强官弱,官不能治胥吏,而胥吏能左右,甚至裹挟长官,而在分赃上占据优势,成为地方或部门实际的土皇帝。

清代朱克敬《瞑庵杂识》记述一件事:道光年间有个叫恽世临的进士,曾先后任长沙知府、湖南巡抚。考中进士之前,有次他在酒馆喝酒,偶尔听到邻桌的一名胥吏对人说,官场就像一辆车子,我等吏人好比赶车的人,主官和属官好比骡子,我们鞭子一挥,叫他们向左他们不敢往右。恽世临听了,心中暗暗“怪叹”。

其实这种事是旁观者迷,当局者清。在局外人看来,官、吏上下尊卑判然,岂可淆乱?而身在局中,就既不“怪”,也不“叹”了:当官的,离开手下这些胥吏,怎么开展工作?不依靠他们依靠谁?

胥吏势大,不仅会挟制本司长官,只要差事关联到,都可以勾兑利益,一分权也能兑出十分利,一丝丝缝隙也能钻出个无底洞。

左宗棠收复伊犁凯旋,到户部核销军费,户部一小书吏居然堂而皇之地索要好处,不给是吧?不给也没关系啊,但这么多账册,要一一核对,哪一笔不得查上十天半月的,国家的钱一分一厘也不能马虎啊,我们慢慢算,您老过两年再来吧——堂堂封疆大吏也顶不住啊,乖乖塞钱了事。

清代冯桂芬谈胥吏之权势,曾说:“州县曰可,吏曰不可,斯不可矣,犹其小者也。卿贰督抚曰可,吏曰不可,斯不可矣,犹其小者也。天子曰可,吏曰不可,其不可者亦半焉,于是乎其权遂出于宰相大臣之上,其贵也又如此。”

这话说得简洁明白,没有胥吏点头,别说州县长官、朝廷卿相、地方督抚,就是天子的旨意,也难执行啊。胥吏身份虽贱,实权超过宰辅。

《红楼梦》里这个门子,气焰为什么那么盛,就很好理解了。他跟贾雨村讲话,总是教训的语气,还不时“冷笑”,强势得很,就隐隐有挟制长官的意思。

只不过他是半路出家——这么说有点搞笑,其实是半路还俗,入行不久,还未结成很稳固的势力,终被贾雨村“寻了个不是,远远的充发了他”,谁叫他了解长官的过去,又那么嚣张,谁叫他遇到贾雨村这么个枭雄。这也真实地反映了长官与胥吏之间既共生又斗争的关系,胥吏势力扩张,侵犯长官;长官有手腕,同样收拾胥吏。

——为祸之四,勾结黑恶势力

以《水浒传》里的宋江为例。原是郓城县一个小小的押司,属于胥吏无疑。

押司的具体业务是什么呢?也就是抄写各种文书,相当于今天的文员吧。一个文员,却与黑社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江湖上人人称颂“及时雨”。什么叫“及时雨”?就是肯帮忙,肯到处撒钱呗,学名叫仗义疏财。

宋江哪来那么大本事?押司虽小,但岗位重要啊,上下文件都从手过,掌握很多信息,很多方面都需要啊。黑恶势力、犯罪团伙尤其需要。

宋江给晁盖递个话,放跑一个抢劫团伙,获得多少报酬?——黄金一百两。

有概念吗?

按今日行情,黄金300元/克没多算吧。据查,宋代一斤,约等于现在的0.598千克,当时一斤是十六两,那么,

一两=1斤/16=0.598千克/16=37.375克,

100两=3737.5克,3737.5克黄金,折合市价约1121250元。

没错,就一句话,能挣一百多万。就这宋江还不收。他说:“且你在放山寨里,等宋江缺少盘缠时却来取。”

也就是说,我要慢慢吃息,别以为这点钱就能把单买了。实际上,宋江后来从梁山获取的,可远不止一百两黄金。仗义疏财,首先要发财。

你看,做个小小的胥吏,就能脚踩黑白两道,坐在衙门里上班,背地里却勾结黑恶势力。给犯罪团伙通风报信,赚黑钱;再拿黑钱收买犯罪分子,扩张个人势力。官府还指望他们做事,天下焉得不乱!

古代政治,无论改朝换代如何刷新,依赖胥吏行政治民,这个总归没有变过,而且也从来没有建立起有效的监管制度,导致这个集团恶性膨胀,把天下好事,统统弄坏;把天下坏事,弄得更坏。所以老话说,车船店脚牙(衙),无罪也该杀。前几个不论,后面这个,是有牙(中介)、衙(胥吏)两说的。反映出来:天下苦胥吏久矣!

今天还有没有胥吏?作为一个群体,肯定是不存在了,现在是法治社会,人人平等。但是类似胥吏弄权乱法的现象是不是完全清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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