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厅内,雪雁从食盒里取出一个红釉锦地开光小碗,亲手递到贾蓉面前。

“这可是咱们姑娘早起亲手熬的,用的还是通江的银耳,只是今年的嫩莲子尚还早,用的是去年扬州瘦西湖里采摘的老莲子,来做这莲子羹倒还便宜,格外粉糯,姑娘又瞧着老太太昨儿赐下的雪燕燕窝还不错,也用了些子,文火细细慢熬了半个时辰,也就是老太太那给送去了一盏,便只哥儿手里这一碗,旁人可都没呢。”

听着雪雁慢条斯理的介绍,贾蓉掀开碗盖,顿觉碗里晶莹剔透的莲子羹隐隐透着清香。

“劳姑姑挂念,那我可好生尝尝林姑姑的手艺。”

贾蓉拿着精致的贝勺小口擓着,黏而不稠,甜而不腻,特别是莲子果然如雪雁所说,十分粉糯,唇齿轻轻一抿便在嘴里化开了,用罢过后,嘴里仍然有一股淡淡的清香萦绕。

只是碗儿浅,不过几勺便见底了,才放下碗,绿珠便抢在雪雁前头接到手里,同林黛玉笑道:“不妨事,等洗净了再给姑娘屋里还回去也不迟。”

而林黛玉坐在窗边的梨花椅子上,看似淡然欣赏着外面的风景,贾蓉也不待她来问,便交口称赞。

“这般珍馐也不知哪日才能吃的到,便是易牙在世也不过如此,林姑姑这下子教我如何吃得下其他东西?”

“教哥儿这么一说,倒还成了我的不是?”

林黛玉却是蹙了蹙眉,回头瞥了他一眼,道:“再说不过是些家常手艺,我也不时常做,手生的紧,倒叫你夸上了天去,可见也不是诚心的,不过是白话几句哄着我罢了!”

贾蓉倒是一时半会寻不到话来接,这姑娘不按套路出牌,她紧巴巴送来的莲子羹,不夸上几句,难道说熬的不好,跟猪食一般?

倒是绿珠及时接话道:“好姑娘,倒是不瞒你了,我家爷旁的都还好,偏偏吃食上挑嘴的紧,上次老太太设宴,席面上有一道清蒸刀鱼,不过是厨子晚出锅了片刻,爷只动了一筷子便再没尝过了,这般挑嘴的人,今儿却是吃姑娘这碗莲子羹倒是有些意犹未尽,可见姑娘的手艺。”

贾蓉一边听着绿珠杜撰的经历,心中腹诽他多咱在老太太那吃过刀鱼?他这食量再挑嘴,府里的厨子可还活不活了,这般无中生有的事,从绿珠嘴里说出来,听来倒觉跟真的似的。

这般想着,又见着林黛玉拿眼瞧了过来,他赶忙点头表示附和。

林黛玉也反应了过来,这不是她扬州的家里,可不好使小性子,大方道:“若是哥儿喜欢,赶明得空了再给你做,可不白让你喊我这几声姑姑!”

贾蓉心下松了口气,倒是想起方才雪雁的话,又见着坐在旁边的林黛玉眉间萦绕着淡淡愁绪,旁敲侧击问道:“林姑姑今个怎生这般早起,可是有些认床,我那还有些熏香,我院里的岚儿要操心一些琐事,时常劳神难眠,她一直用觉着还不错,要不姑姑待会带些回去?”

林黛玉倒是有些欲言又止,身后的雪雁一听贾蓉这般问,早间隐下的怒气一下子就止不住了。

“蓉哥儿原是不知,我家姑娘哪里想起这般早,还不是那位宝二爷,大清早便来院里闹,若不是老太太昨儿派来的紫鹃姐姐及时拦住了他,倒叫他闯进咱们姑娘的闺房里了,这要传出去成了甚么事了?”

林黛玉倒是明眸暗淡,抬头看着窗外院子里的春花,有些意兴阑珊,暗自伤神道:“原也是他家的地方,他又哪里去不得?”

“这却是气话了,宝二叔从小长于妇人之手,让老太太教养的同姑娘家也差不离,林姑姑这个玉姑娘何必同那个玉姑娘一般见识?”

林黛玉愣了会子,随即噗呲一声,低下头掩帕轻笑了一会儿,才促狭道:“我哪里就是甚么玉姑娘?我可没有那劳什子玉?”

贾蓉心知这姑娘这是不满把她同大脸宝相提并论,便立马改口道:“既是姑姑不喜,那便改叫他宝姑……”

贾蓉声音一顿,这才想起来这红楼里那位山中高士晶莹雪还未来贾府,这会子愣神的功夫,林黛玉却追问道:“宝甚么?”

“没甚么,只是姑姑不是为这,又是因着何事烦忧?”

“倒让你这瞧出来了……”

林黛玉摇了摇皓首,缓缓道:“你可莫把我看窄了,哪里就像那丫头说的,我烦恼的却不是这事,原是进京前父亲交给了我一沓儿名剌,嘱托我在府里安定后便去拜访京中一众同年故交,这又是吏部天官,又是御史大夫的,我何曾过这样的人家,却教我有些为难了。”

贾蓉这才想起来,林如海当年乃是科举探花郎出身,那些子同年好友现如今大多已经身处高位,他的嫡女来京,不到人家里登门拜访哪里说的过去。

林黛玉正烦恼这事,却听得贾蓉的声音传入了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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