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岚儿放轻了脚步,瞧着拔步床上刚刚睡熟的小人儿,心底有些怜惜。

近来姑娘觉浅,稍有些子动静便会从梦里惊醒,有时她夜里起来,却瞧见惜春有几次竟偷偷躲在被窝里抽泣。

最后还是逼问入画那丫头,才晓得是下人们背地里嚼舌头说嘴,让姑娘撞见了。

那起子下人说的甚是难听,什么凭甚东府的姐儿却赖在西府,到底是哪家的女儿云云,又说东府是个什么腌臜地儿,哪个清白女儿家好待在那儿。

窗外的雪地反射出莹白如玉的光芒映照在墙上,衬得屋里一片明亮,岚儿转身吹灭了灯盏,换了身小衣,正打算睡在隔间小床。

突然,门外传来几声急促的敲门声。

岚儿披上件鹅黄色的夹袄,打开门一瞧,原来是守门的丫鬟捂着嘴偷笑道:“姐姐可莫怪我扰人清梦,快些起身,去院里瞧瞧……”

岚儿听了只觉没头没脑,这夜半三更的,院里有甚好瞧的,伸手扯着小丫鬟的小脸,转头瞧了一眼里间,才埋怨道:“姐儿好不容易才睡下,你动静小些,扣门也没个轻重……”

见着小丫鬟讪讪笑着,岚儿才松开了手,压低了声音道:“没头没脑的,快与我说清楚,若不是甚么好事,且仔细你的好皮!”

前些日子周嬷嬷吃醉了酒,又同人耍钱输了,不知从来听来的法子,竟摸到姑娘屋里偷了先太太留给惜春的一枚汉白玉平安扣,让屋里丫鬟撞见了。

这老货尚还理直气壮,说是拿去应应急,这姐儿吃了她奶水,便算是半个女儿,合该尽尽孝心。

岚儿知道后,堵着周嬷嬷的门好生骂了一通,臊的这老货面红耳赤,要回了平安扣。

自此,这满屋的丫鬟没一个不服岚儿的。

“便是姐姐心心念念的人儿来了,可莫让人在外面等急了,这外面风雪也大,这再把人冻成了望妻石。”

莫非是那个冤家来了?

“惯会胡说,我算是哪个位份的,哪里就来的望妻石?”

岚儿嘴里嘟囔着,忙披了件鹅黄色的夹袄掩了门,拿着一盏八角彩色掐丝琉璃宫灯,便直奔院里。

树梢墙上挂着的宫灯映照着纷飞的雪花,放眼望去,飞檐红瓦上堆着厚厚的积雪,当真是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果然院门处,一人手持着玄鸟纹的油纸伞静静矗立在满天风雪之下。

岚儿放慢了脚步,强忍着心底里溢出来的欢喜,来到那人身旁,矜持道:

“爷,这会子怎生过来了?”

贾蓉抬起手里伞柄,打量着款款走来的美婢,鬓发散乱,白皙的肌肤比地上的积雪都白上几分,似是刚起,娇躯上带着妙龄少女被窝里蒸熏出的暖香气,煞是好闻。

“刚打老太太处出来,想你了,便来瞧瞧。”

“多谢爷挂念……”

岚儿羞涩地垂下臻首,娇滴滴地回了一句。

贾蓉将伞柄递到岚儿手中,解下身后的狐裘,微微俯下身子,将狐裘上大红丝绦系在岚儿玻璃般的白皙玉颈上,岚儿感受着扑面而来的男子气息,粉霞含羞,脚下一绊跌入他怀里。

“最近这夜半读书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却原来少了一旁研磨添茶的人,绿珠手脚怪是笨拙,研出的墨汁不是稠了便是淡了,思量想去,身边少了你还是不成,便来接你回去,只能回头再向小姑姑道恼。”

岚儿心里欢喜,嘴上却言不由衷道:“这会子倒是想起我来了,想必是绿珠姐姐又同你拈酸吃醋,小兕子在院里闹翻了天,你左右难为,便想起我这被抛在脑后的可怜人罢?”

“你多咱成了绿珠,还说她拈酸吃醋,莫非你夜里吃的是饺子不成?下回少沾着陈醋。”

低头瞧着怀中美婢哀怨的小模样,贾蓉手掐着岚儿嫩得出水的小脸,不禁调笑道:

“再说哪里就可怜人了,虽你不在眼前,可我也时时惦记着,爷这会子不是来接你回家了嘛?”

听得贾蓉这般说,岚儿心底些许怨气早消散了,心里竟有些甜丝丝的,双手拢着狐裘的衣襟,嘴角不知不觉噙着一丝笑意。

打理好长穗丝绦,贾蓉捉住她有些冰凉的小手,拉着她转身便要离去。

却见廊下柱子探出个小脑袋,怯生生的喊了一句。

“蓉哥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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