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一盏盏灯火逐一亮起,室内顿时变得灯火通明。

鹿宁这才发现,珠镜殿中的宫人密密麻麻地跪了一地。

每个人都俯首帖耳、战战兢兢、满脸泪痕,一看便知是遭到了羽枫瑾的严厉斥责。

看到宫人们因自己而受到责罚,一丝不忍和内疚涌上心头。

鹿宁忍不住向盛气凌人的羽枫瑾,投去埋怨的目光——摆出这样大的阵仗,给谁看呢?!

一袭黄袍的羽枫瑾黑着脸坐在御座上,冷眼睨着一身红衣,外出晚归的鹿宁,檀唇微启,字字珠玑:“放着高贵的后宫之主不做,竟跑出去做江湖土匪头子了!是皇后的华服不如这身胡服,还是这偌大的皇宫,不如你的土匪窝?”.五

鹿宁大惊,不可思议地看着面无表情的男子,伤心和失望一起涌入心头,即刻反唇相讥:“我竟不知,原来在皇上的心中,我一直是土匪头子。也不知道,皇上竟如此瞧不起我周遭的一切!不过也好,既然我配不上这里的一切,那我现在就离开,不会再出现在皇上的眼前,也省得让你心烦!”

说完,她咬了咬牙,转身便往外走去。

“站住!”羽枫瑾一声怒吼,拍案而起,炯炯双眸中怒火在灼烧。

鹿宁却不肯停下脚来,赌气地继续离去,却被守门的侍卫拦住。

就在她和侍卫争执间,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你若敢踏出这大门一步,整个珠镜殿的宫人都会因你而死!”

又是威胁!

鹿宁紧皱眉头缓缓转身。

忽然在他的脸上,看到了燕西华的影子!

“皇上费劲心思留下我,是为了继续羞辱我吗?还是皇上以为,我会在乎这些人的生死!”鹿宁豁出去了。

她一个字一个字惨痛地问着,觉得有点喘不过气。

难道自己决定要回来,终究是做错了吗?

羽枫瑾缓缓起身,迎着她倔强坚毅的目光一步一步走向她,声音因为愤怒更显低沉:“是你在羞辱朕!你不惜编造理由,也要躲着朕!朕刚刚下旨封你为后,你却马上逃走!你这样做,让宫里的人如何看朕?又让天下人如何看朕?”

“呵!”再也忍不住心里的悲愤,鹿宁昂头瞪着他,痛苦地喊着:“将我带回皇宫,有丢在这里不闻不问的人,是皇上!日日到后宫留宿,却偏偏一面不肯露的人,是皇上!问也不问,直接颁布封后圣旨的人,还是皇上!我一向是毫无选择的余地,又怎能羞辱到您……”

“所以……你是在报复朕吗?”羽枫瑾深深凝着她,眼中的失望不少于她的。

“我怎么敢。”鹿宁扯出一个凄然的笑,认输般叹道:“四年前,一纸和离书已经斩断了你我的关系。四年后,您是北渝的新帝,我是南诏的废后。谁也无法抹掉这中间的时光,装作一切都没发生……至少我不能……”

视线模糊了,她只觉得心好冷。

她立刻闭上眼,不想再去看那双令自己又爱又恨的眼,怕一看,眼泪就会掉下来。

因此她没有看到,羽枫瑾的眼中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

他眼神黯然地看着她,用沙哑的声音问道:“既然如此,为何你还回来?难道不是因为舍不得朕,难道不是要重新开始?”

鹿宁沉默了,她不想承认自己后悔了,同时对这样无休止的争吵觉得疲惫。

她无神的双眼刹那间闪过一点光,转瞬又变得更空洞了。

“或许是吧。”她摇了摇头,表情麻木地蠕动着嘴:“如果连皇上都需要两个月的时间才能过往的一切,那也请给我些时间吧……”

看到她的模样,羽枫瑾终究还是

心疼了。

他忽然很想将她拥入怀中,就像以前那样。

这样想着,他情不自禁地伸出了手,连鼻子里仿佛都飘进了她发梢上的味道。

然后,就在手指尖刚触碰她衣服布料的时候,她却还是转过身,轻轻躲开了。

她再一次狠心在二人之间,划了一条无法逾越的银河。

羽枫瑾只觉得心痛如绞,便冷着脸决然而去。

他跨出门的一刹那,她的泪就落了下来……

——芳心乱——

残月如钩,几缕浅薄的浮云,缠绕着明月,天地之间一片清冷。

一道清浅的光华,透过窗纸照进屋内。

鹿宁抱着酒坛,倚坐在窗边独自饮醉。

炽烈的酒,染红了她的腮,凛冽的风,吹痛了她的眼。

可她眼睛干干的,还是一滴泪都流不出来。

胃里还是翻江倒海的灼烧着,恶心的感觉一直折磨着她,却还是酒不离手。

似乎唯有这样,才能忍过红墙中一个又一个孤寂、悲凉的夜晚。

说好的不再酗酒已抛诸脑后。

正如她每次和他争吵后,都提醒自己不要再吵架,可每次看到他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却还是忍不住发火。

他们之间到底怎么了?

难道连和平相处、相安无事都是一种奢望吗?

眼睁睁看着一往情深的用心良苦,到头来却都是一场空。

她感到深深的无力和悲伤。

喝着喝着就醉了,醉着醉着就睡了。

昏昏沉沉中,她觉得自己似乎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一缕淡淡的龙涎香萦绕在鼻间久久不散……

她很想睁开眼,可眼皮却像粘住了一般,她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一夜无梦,这恐怕是几年来,她睡过的唯一一个安稳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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