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驼马行,其实不过是一圈杂木围起的栅栏,将山脚道旁略微宽平的草地圈起,权作驼马歇宿之处。木门亦是圆木装钉而成,上面悬着儿臂粗的锁链,却是晚间用来封门的锁具。一些新旧不一的油壁车、板车聚在驼马行中间,排成几排,供诸客挑选。
最引人注目的、却是驼马行外一道两丈有余的旗杆,上悬“大秦”二字,却是篆文所书。“大秦”二字下方,照例绣着一行拂菻国文字,好似蚯蚓蚕虫。
此时不过辰时上下,尚无人来租借车马。几个伺弄马匹的胡人,皆戴着浑脱帽,正各自蹲在木车附近,手里捧着酒囊胡饼。
其中一人瞧见杨朝夕,登时起身、笑脸迎了上来:“嚯嚯!杨兄弟,昨日匆匆而返,事情可还办的顺当?咱们‘大秦车马行’的牲口脚力不错罢?”
杨朝夕面色微尬,抱拳歉道:“确是忠心耿耿的良驹。只是今晨跑得急了些,将昨日换的骡子累瘫……现下便在门外,须多少银钱、小道加倍赔付……”
覃清见这人散发遮耳、高鼻深目,又是罗锅模样,立时便认出是昨日仗义赠马的“白驼老怪”杜沙洲。心知杨朝夕此刻早已囊空如洗,哪里还有银钱赔付?当即盈盈一礼、接过话头道:“清儿见过杜大哥!那骡子命苦、折在我二人手里,清儿愿多出银钱,请杜大哥厚葬了它。”
杜沙洲原本只是一怔,听罢覃清之言,才知是骡子被活活累死。当下笑道:“还当是什么大事?定然是头年迈老骡、不堪二位驱使……也是寿限到了,该当今日飞升……嚯嚯嚯嚯!”
杜沙洲一面笑,脚下却是不停,与二人重至门外。瞧了眼山道旁倒毙的骡子,这才微微惊诧道,“杨兄弟,究竟撞上了什么十万火急之事?竟将一头健骡催逼至死?”
杨朝夕瞧着骡身上纵横交错、鲜血淋漓的鞭痕,面色愈发尴尬。只得打了个手势、将杜沙洲邀至僻静处,将救人之事大略说了。
杜沙洲终于恍然,偷偷瞥了眼几丈外的覃清,悄然向杨朝夕竖了竖拇指道:“杨兄弟果然人杰!这般标致的富家小姐,也甘愿追随左右,实在羡煞哥哥也!那骡马不值几贯银钱,哥哥自会料理。你只管去寻道友商议要紧事,莫辜负了佳人,嚯嚯嚯!”
杨朝夕只得抱拳讨饶:“杜大哥莫再取笑小道。不论覃师妹、还是崔六小姐,都是小道敬重之人,岂敢乱作他想?”
杜沙洲也收了笑意,面色微正道:“稍待哥哥便去知会屠户、木匠、绢绢他们几个,若有用得着之处,杨兄弟不必客气!”
杨朝夕自是感恩怀德,连声应下。心里却打定主意,若能不烦扰“贱籍四友”、还是莫将他们卷入此事中。毕竟那些妖物神通难测,绝非寻常武者所能招????????????????惹。
杨、覃二人交割了骡车,便向校场而行。
覃清自是去寻麟迹观观主元夷子佟春溪等人,好先将崔师姊下落详细报知她们,再定施救之计。
杨朝夕却深知降妖之事,除了师父李长源、便只有去寻自己那位老道友吴天师,方可得稳妥之法。至于上清观观主公孙玄同、弘道观观主尉迟渊等一些自己熟识的尊长和师兄弟们,未必便有良策,反可能累及他们安危。
于是抬步疾行,不过十多息工夫、便停在那长轩前。
守在附近的英武军卫卒、香山寺武僧,却是个个认得他,以为他又要做什么“哗众取宠”之举。登时挺枪架棍、举刀持弓,将他团团围起,一副如临大敌的架势。
居中而坐的元载,早便听发妻王韫秀说了昨夜府中之事。此时见正主之意现身,立时面色森冷,便要斥令众人拿下。
便在此时,旁侧一直观战不语的西平郡王哥舒曜,忽地起身叉手笑道:“元相容禀!这位杨少侠却是末将叫来,预备纳入行伍、为国尽忠的后生良才,未曾先报令元相知晓,是末将之过也!哈哈!”
元载闻言将信将疑,一番面色变幻后,才不阴不阳道:“既是将军上宾,便交由将军招待,倒是本相麾下之兵唐突了。都撤开罢!”
元载话语声落,果然英武军卫卒齐齐退开。香山寺武僧皆知哥舒曜虎须难捋,亦纷纷让出一道入口。长轩下众人瞧在眼里,虽是表情各异,却无一人开口聒噪。
杨朝夕傲然抬眸,瞥了眼笑面叵测的元载,当即抱拳恭身、向哥舒曜谢道:“哥舒将军都敢以身许国,吾辈又怎能贪生惧死?待此间事了,必至营帐拜见将军!”
说罢才举步入长轩,走到安然而坐的吴正节吴天师面前,拱手笑道:“近来修行有惑,百思不得其解。故特来叨扰吴道友,可有闲暇为小道指点迷津?”
吴天师见他谈笑之间、神情有异,知必有急事相询,当下起身展眉道:“小友客气!这便寻个僻静处,与你品茗对弈、共论玄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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