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朝已经灭亡,至正帝都被掳去了金陵,再看明军如此精锐,甘肃各路军镇的态度都没有那么坚决。至少,明军派向每一路的使者,这一次都得到了很好的招待,而不如以往那样,难免出现使者被杀的事情。

不过,态度是态度,想要让人归顺,到底也没有那么容易。

事情的转机是去年腊月初,常遇春迫降重庆的消息传来,距离兰州最近的西宁,首先给出了最诚恳的态度。

前元甘肃行省右丞朵儿失结率众一千九百余人,主动接收明军改编。随后,较远的肃州路和沙州路两处军镇还派了使者赠送汤和礼物,以图交好,并且进一步商讨归顺条件。

再就来到当下。

西凉这边,是汤和派了永兴卫指挥使费聚率军五千,直接兵临城下,半谈半迫地拿了下来。拿下了西凉,明军开始源源不断汇入,逐渐增加到三万之多,其中骑兵一万,并且还有大批骡马,可以全军骑行。

不同于繁华的中原之地,荒凉的西北边塞,三万大军的调动,连带附属的大批辎重,消息不可能一丝都漏不出来。

只是,甘肃各地,很多地方军镇都知晓了明军抵达西凉的事情,但……具体情况,却又不太清楚。然而,那种风雨欲来的感觉,却也让整个河西走廊都有些鸡飞狗跳。就连之前表现比较消极的宁夏路各部,近日都送了一千匹牛羊过来,说是犒军。

牛羊收了,人打发走。

西凉城南的军营内。

陆仲亨风尘仆仆地抵达中军大帐,通报一声,进门,正在与诸将低头研究一块沙盘的汤和抬头瞄了某人一眼,肃声道:“俺都交代了,此战机密为要,你还要乱跑,这一顿军棍先记着,若战后无功,两罪并罚。”

陆仲亨内心里并不害怕,却也很给汤和面子地抱拳告罪。

然后来到沙盘前。

沙盘周围,除了汤和,还有与陆仲亨一样同为都督佥事的郭兴以及费聚、郭英等一干指挥使。

其中费聚是前年大战开始后就一路带着永兴卫随汤和南下。

永兴卫与天兴卫,当初在太湖一南一北,分别由耿炳文和吴良统领,如同两道大门,牢牢锁住张士诚的西进之路。

吴良现在沦落为从三品的营海副使,天兴卫转到了吴家兄弟的弟弟吴祯手中,目前已经是海军核心三卫中的镇海卫,也算肥水不流外人田。

耿炳文早前却是脱离了永兴卫,跟随徐达北上。

再之后,兜兜转转,目前人在长安。

耿炳文擅守,也是他镇在长安,汤和才敢悄悄来到河西。

再说郭氏兄弟,作为皇帝陛下的姻亲,也是在常遇春南下后,从大都方向抽调而来,补充陕西兵力的不足。

大帐内。

等陆仲亨来到沙盘前,汤和没有重复之前,直接继续道:“……根据探查,驻扎白海的故元岐王朵儿只班有部众五万,其中精锐不过一万,我军三万人压上,那怕无法活捉了那朵儿只班,只要将其击溃,逐出白海,既可完成主公交代那‘杀鸡儆猴’之策,也可得了朵儿只班大批牛羊,补充我军消耗,诸位意下如何?”

陆仲亨站在汤和对面,望着眼前一目了然的沙盘。

汤和所说的白海,位于这西凉城正北三百里处,还是属于永昌路辖制,白海方圆近百里,由左右两大湖泊构成,是游牧民族过冬聚集的一块风水宝地,当下由故元岐王朵儿只班统领。

事情已经布置到这里,大家都明白汤和主意已定。

不过,都督佥事郭兴还是道:“将军,咱们到这西凉之事,只怕朵儿只班已经知晓,从西凉到白海,三百里行军,职下只怕咱们到了,恰好让那岐王以逸待劳。”

兄长发话,郭兴想了想,也跟着帮腔:“将军,主公让咱们杀鸡儆猴,当下这……怕是杀猴儆鸡了罢?”

“主公还说了让俺便宜行事,”汤和摇头,说道:“这杀鸡儆猴,也不能太刻板了,咱对着一只猴子杀只鸡,那猴子定是怕的,可若对着一头狼杀鸡,只会更激发了狼的凶性。当下这河西,对咱大明最不恭顺的就是朵儿只班,仗着自己天高地远,又有精锐护持,想要割据一方。这如何能行。咱们打掉了这只恶狼,其他鸡啊猴啊,也都骇住了。”

陆仲亨听几人讨论一番,此时也道:“将军,朵儿只班说是精锐不过万人,但那草原部落,若是紧急之时,却是男女老少都能骑马而战……咱们三万人,还是少了些。”

费聚跟着附和:“既然河西各部都有了归顺之意,将军,何不邀请各部一起出兵,这也算那投名状,打了岐王,分了这块肥肉,他们也就没了那回转余地?”

“俺也曾如此想过,”汤和道:“可那些个鸡啊猴啊,尔等就能确定他们心向我大明么?若是明着出兵,暗中与那朵儿只班勾连,里应外合之下,我三万将士岂不要陷入险地?当下,不通报他每,这河西各部人人自危,咱们反而更要安稳一些。”

汤和这么说完,账内诸将一时无言。

扫视一圈,汤和道:“诸位若无其他疑惑,事情就定下了?”

陆仲亨迟疑了下,再次说道:“将军,三万大军压上,定是会被提前发现,咱们为何不取那奇袭开平之策,一万骑兵集齐所有骡马,快速杀向白海?”

汤和摇头:“按照主公书信里说起……咱们这次,战略目标不同。大都那边奇袭开平,更多为了震慑草原,三万精锐一掠而过,也是不让漠北部落再在开平聚集。当下,咱们不仅要击溃朵儿只班,还需要他那些个牛羊补充大军消耗,这就需要全军压上,击败之,驱赶之,掠夺之!”

汤和说着又示意面前沙盘:“咱们从南向北打,不求那甚么奇袭,就堂堂正正以三万大军将那朵儿只班击溃驱赶到漠北沙漠里,抢了他们的牛羊,占了那丰饶白海,我军的战略目标也就成了,到时候,周围那些个鸡啊猴啊,都只有老老实实归顺咱大明一条路可走。”

汤和这次说完,诸将都没再提出异议。

随后商议起具体的进兵策略。

不过,与诸将说着话,汤和内心却是叹息。

相比那徐达和常遇春,甚至是冯胜和廖永忠,自己在这军中……这威望……实在是有些憋屈。

汤和也是后悔。

谁能想到今天呢?

当初写信邀请某个同乡与自己一同参军,没想到,短短几年,对方就成了自己主帅,汤和内心里一直是有些不平衡的,以至于,当初喝醉之后,说出了那段‘如坐屋嵴,可左可右’的话语,这件事不仅被主公记在了心里,军中不少人也是知道。

结果就是现在。

作为一军统帅,下面人明知道他要做什么,其实也并不一定反对他要做什么,但……总是难免要表明一下态度。

与他汤和不和的态度!

毕竟都是打老了仗的,若无其他原因,那里会问出一些听着都不该是他们这等将领该说的蠢问题?

汤和不是个不知进退的人,等该打的仗打完了,班师回朝了,不管能得个什么爵位,他就觉得,自己还是要聪明一些,早早的急流勇退,免得重蹈前朝那些个开国功臣被‘狡兔死走狗烹’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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