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常茂。
没法说。
甚至,从另外一个角度,也可以看到常茂的被人嫌弃。
朱标还在时,蓝玉都冒头了,在洪武二十年后成为武勋第一,同样是太子的娘家人,而且本该更亲近,结果,常茂却是被削爵贬谪的下场。
大舅子都不认你了啊!
当然,这其中或许也有另外的原因。
常茂……是庶子。
常茂被贬后,洪武二十一年,常遇春次子常升被封为开国公。
常升和常家老三常森,是嫡是庶,就有些不太清楚。
当时也无所谓。
因为,常家的某个支柱,太子妃常氏,在洪武十一年就因为难产而死,也没能留下嫡长子。因此,常升得爵……大概率还是老朱本人念着常遇春,才给的恩情。
虽然得了一个开国公,常升之后也没有什么特别表现,后来的结局更是不明不白,有说死于蓝玉桉,有说死于靖难之役。
按照正常的历史逻辑推断,大概率是前者。
毕竟蓝玉都倒台了,建文又不是常遇春之女常氏所出,与常氏没有血亲关系,常家其他人也都没了,再留一个开国公,简直就是不稳定因素。提前除去当然最好。
总之就是,常遇春当世勐将,几个后代,对比徐达家族,却都是典型的虎父犬子。
当下的会议室内。
老常这种恨不得把儿子们打一顿的反应,也能让人看出端倪。
朱塬甚至能够想像某些场景。
常遇春征战经年,回到家,发现几个儿子已经出现了长歪的纨绔苗头。作为当世人杰,常遇春即使没读过什么书,但也不可能不明白子女教育的重要性。
那么,接下来该如何,就容易想像了。
朱塬同样不想看到常遇春落得个‘虎父犬子’的下场,不过,听对面老常念叨,倒是忍不住带笑说道:“大将军,虽然是附属学校,但也是军事大学的附属学校,不同于其他,这学校只要进来,就是要接受军事化教育的,到时候,您可别心疼。”
“俺怎会……正所谓,那甚么,教不严,师之惰,嘿,俺这个校长,即是‘父’也是‘师’,定会好好教着他们,”说到这里,老常的咬牙切齿更加明显,随即发现自己失态,转向老朱,主动解释道:“主公莫怪,实在是,俺这次回来,发现婆娘对家中犬子疏于管教,都纵容坏了。”
老朱恍然,也笑:“恰好了,你这……也尽一尽为父之责。呵,说起这教孩子,你若有疑惑,也可请教一下塬儿,莫看他小,想法可多,俺都得听他的。”
常遇春点头,爽快地转头看过来:“倒是抽空要向平章请教。”
朱塬谦虚:“不敢当,一起讨论,一起讨论。”
常遇春笑起来,带着调侃,转而道:“平章这年龄……到也该说亲了。”
朱塬:“……”
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果然,老朱一听,笑脸就收了起来:“这就莫提了,这孩子……想法也是不同,俺就由着他,看能弄成什么样子。”
朱塬:“……”
就知道。
虽然表面勉强同意,但,老朱心里还是不认可自己选择的。
认可才怪。
反正,家长都是这样,朱塬的应对就是,当没听见。
皇帝陛下这么说,大家隐隐有所猜测,却也没有不识趣地询问什么。
朱塬主动引开问题:“附属小学之后,就是大学部分,长期先不说,将来要根据将来大明军制的改革不断调整,短期内,我认为应该从军中挑选出色的青年将校进行培养,大概就是……与去年的科举类似,年龄在30以内,拥有军功,潜力也要不错。不过,嗯……毕竟打了这么多年仗,开始几年,也是要放宽一些,只要是足够出色的将校,超过30岁,也没问题。”
朱塬说完,常遇春立刻又接了口:“平章,这怕是不行呵。”
朱塬看过去。
常遇春却是看了眼上首自家主公,才接着道:“这大学,按照俺老常想法,该是那有学问人才能上得。就像俺自己,大字不识几个,若不是……就算勉强当了这军事大学校长,心里也是臊得慌,没底气。呵,俺其实还是勉强能读能写一些的,可军中……那些个夯货,让他们上阵杀敌,没二话,若说学问,只会比俺更加不堪,这些个……如何能来大学就读?”
朱塬耐心听常遇春说完,直接摇头:“大将军,正是如此,才更该进入大学就读。”
邓愈此时也开了口,态度和常遇春类似:“平章,那些个军汉,让他们提刀可以,若是让他们握笔,怕是比杀了他们还要难受。再者,他们大字不识,进了这大学,或是连附属学校的蒙童都不如,如何学习军略?”
老朱见两位下属都是如此态度,他从底层一步步而来,更是明白军中详情。不过,此时当然向着自家宝贝二十三世孙,开腔道:“遇春,友德,莫急,先听听塬儿说法。”
朱塬感激地看了上首一眼,接着转向对面两人,说道:“大将军,邓御史,首先呢,咱们要理清楚一件事,开办金陵军事大学,其根本,是为了推动大明军队的一次蜕变,说得更具体一些,是在农业时代向工业时代转变的大背景下,大明军队亦步亦趋地从冷兵器时代向热武器时代的蜕变,不同的时代,对军人的要求也会不同。冷兵器时代,大家只要能提起刀,就能当兵。但,将来的热武器时代,即使是普通军人,也需要掌握一定的军事技能,更别说高层将领,因此,开办专门的军事院校,培养新时代的军事将领,这是必须的。”
通过各种渠道,常遇春和邓愈大概都知道了农业时代和工业时代的相关,以及,和军事密切的,冷兵器和热武器的一些概念。虽然还是不太熟悉,倒也不用朱塬再额外解释。
朱塬这番话,两人倒是都听懂了,因此一起点头。
朱塬继续:“其次呢,我当然知道,直接挑选读过书的文化人进入学校,更好教。但,从军中选拔学子,这实际上也是一种酬功,诸位征战这么多年,大明也开国了,接下来各种封赏不会少,但在次基础上,我还希望一些人能更进一步,通过接受军事大学的教育,将来再上一个台阶。而且,一方面,这样的就学机会,相对于我大明百万大军来说,并不算多,因此是很珍贵的,不是谁想来就来。即使被选上,将来不够努力,也随时会被清退。另一方面,因为机会珍贵,更不会有什么勉强。将校们愿意进学,通过筛选之后,才能够进到学校。若是觉得自己实在没能力,也绝对不会有人强行押着他们来上学。”
说到这里,朱塬停了停,才又接着道:“最后,关于基础的问题,即使一个字都不认识,也是无妨。因为,军事大学首先看中的,还是他们的军事能力,是上阵杀敌和指挥将士的能力,这才是军事大学的学子们最该具备的基础,而不是如蒙童一般多识得几个字。当然了,若是没有一丁点的文化基础,进了大学,肯定要更努力一些,但,能上军阵的都是好汉,生死都不怕了,难道还会怕读书习字吗?要知道,只要能够毕业,他们将来可就是咱们大明军队的军事骨干,乃至下一代的顶级将领,有这样的前途,受几年苦,算得了什么?”
朱塬这番话说完,会议室内一时沉默。
主要是……
朱塬这番话,太直白了。
比如其中一个,‘下一代的顶级将领’,就是要从这军事大学里出,那么,很可能,将来……军中领军的,就不再是传统的勋贵子弟了。
这难免让人有些不舒服。
然而,朱塬讲的也都是在理,常遇春和邓愈发现自己都无从反驳。
若是不同意,事情传出去,那就要得罪大明军队里所有的底层将校了。更何况,从内心里,对于一起打江山的士卒们,两人也都做不出这种事情。
因此,将来的问题其实也很简单。
想要保持勋贵们在军中的地位,那么,就必须驱着赶着,让自家子弟进入这军事大学,而且,还一定要学出来。
老朱微笑着听自家宝贝二十三世孙把事情说完,又扫向自己的两位爱将,等他们消化片刻,才开口:“遇春,友德,塬儿这番言语,你二人觉得如何?”
如何?
自家主公问了,即使内心里还有一些其他想法,两位大将却都是点头表示认可。
不认可也不行啊。
老朱于是转向朱塬:“既如此,就继续吧,说说那具体如何筛选学子,还有……那金陵大学,那一连串的专业,这军事大学也该是有的,都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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