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萧侃上次猜测的那样,他一路跟着她,真正的目标却不是她。

而是河远集团。

经侦总队负责调查的都是经济问题,他们此前遇到瓶颈,又赶上赵河远出资雇萧侃找壁画,“表叔”才安排他跟踪萧侃,一是为了搞清楚赵河远的目的,二是为了护她安全。

时隔多年,重回敦煌,林寻白自己也没料到,这个看似简单的任务会牵扯出千丝万缕的过往。

“你在威胁我?”

赵河远不得不重新审视眼前的这位年轻人。

年轻、气盛。

过于心急。

林寻白的确着急,可事关组织任务,他点到即止,“我不想威胁你,只想劝你善良,毕竟《得眼林》是萧侃千辛万苦替你找来的,也正是因为这个,她才和陈恪起了争执,倘若你明知她无辜,却作壁上观,甚至颠倒黑白,未免太白眼狼了。”

“啪、啪……”

赵河远抬手鼓掌。

“不错不错,萧老板的得力助手果然忠心。”

他说着,目光再次落到燕山月身上。

黑色的直发垂在瘦削的脸庞两侧,她话不多,安静时没什么存在感,但说出的每一句都至关重要。

一针见血,又恰逢时机。

与林寻白不同,她非常的有耐心。

赵河远对她充满了兴趣。

“不过。”他说,“你们确定壁画是萧侃千辛万苦找来的,而不是她绞尽脑汁……造出来的吗?”

轻飘飘的一句话,把林寻白彻底惊住了。

燕山月仰头,看向赵河远。

后者冷冷一笑。

“不说破不代表我不知道,壁画是怎么来的,你们比我清楚,萧侃没那么无辜。”

林寻白定了定神,“赵总,您在说什么,我一点都听不懂。发布会上萧老板说得很清楚,壁画是我们在若羌找到的,是通过当年雇佣沙卫的中间人……”

燕山月伸手,在桌下拽了林寻白一把。

做赝品这种事,要么天衣无缝,要么被人戳穿,一旦露出破绽,再多的解释都是徒劳。

当初在鬼市,尕张提及买主的时候,顺嘴说了一句——几年前有个高老汉,在鬼市摆摊卖自己做的汉画砖与壁画,因为做得有七八分相似,竟被警察带走问话了。

本是一带而过的八卦,萧侃却记在心上。

自从知晓了诅咒,怀疑柳晨光的死因,她便担心周正言与赵河远另有所图,于是第二天就安排燕山月去找高老汉。

老汉会烧泥砖、也会做泥板,只是画技差了一点,而那正好是燕山月最擅长的部分。

作为一名修复师,临摹复原是基本功,何况她还是个中高手。

萧侃自掏腰包,让高老汉帮忙做一块北朝时期的壁画泥板,成本不限,务求逼真,以作备用。

后来得知春生已死,线索断绝,B方案就成了唯一的方案,萧侃决定将计就计,装模作样在若羌寻人,实则是将做好的壁画事先埋进沙漠,再按图索骥,挖出这块《得眼林》,交给赵河远,看他与陈海下一步要做什么。

可是——

林寻白不知道破绽在哪里。

发布会上,专家们都做过详细的鉴定,没人看出任何问题,赵河远是怎么发现的呢?

情况瞬间逆转。

赵河远重新端起酒杯,浅酌了一口。

“其实你们这么做我可以理解,找画太难了,又想赚佣金,只是壁画丢了,对我来说也是件麻烦事,所以你们想让我替萧侃作证……”

他拉长语调,等鱼上钩。

“你要我们做什么?”林寻白问。

赵河远爽快地回答:“我要你们再给我一幅《得眼林》,这样才算互帮互助。”

“我到哪再给你找一幅《得眼林》?!”

林寻白觉得,他是在戏弄自己。

“之前怎么‘找’来的,现在就再‘找’一次呗。”

“你不是知道画是假的吗?”

“我知道,其他人不知道啊。”赵河远神情坦然,对赝品毫不介怀,“燕老师画技一流,这样不可多得的人才,只做一幅壁画,太亏了。”

林寻白皱起眉头,上一次做赝品他是向表叔汇报过的,多多少少有几分任务的性质,如今再做,性质可就不同了。

然而萧侃的处境并不乐观。

除她之外再无嫌疑人,陈海又怒不可遏,不抓出凶手,誓不罢休。没有新的线索,她便难以脱身,看守所是什么样的地方,林寻白比谁都清楚。

最重要的一点是,这事没有问过萧侃,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替她做主。

但有人替他做了。

燕山月说:“行,你立刻去给萧侃作证。”

她答得过于干脆,刘秘书警惕地说:“口说无凭,赵总凭什么相信你?”

燕山月淡淡地反问:“赵总有其他选择吗?”

他们没有选择,赵河远一样没有选择。

他要画,他们要人,各取所需,各尽所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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