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从尸山血海的战场中杀出来的皇帝是什么样子?
就是李世民这样。
他面无表情的站在殿上,于是众人都胆战心惊。
就算是尉迟敬德这样的战将,也战战兢兢地如同鹌鹑一样。
在大唐,李世民的权力几乎是无限的,任何人,什么山东士族,什么关陇旧贵,他想杀就杀。
不杀,是因为念旧情,不杀,是因为他有底线,不愿意让百姓承担皇帝和士族斗法的余波而已。
但这绝不意味着,有谁能凌驾在李世民的头上。
他是讲道理,却不是软弱可欺!
李世民环视一周屏气凝神的群臣,而后看向江夏王李道宗道:“抬江夏王去治伤,江夏王为我大唐立下赫赫功勋,还是朕的宗亲,若是在这殿上眼瞎了,史书上定然要记朕一笔苛责宗亲了。”
李世民说罢后,立刻猛然大喝一声,“尉迟敬德!”
尉迟恭吓得一个激灵,立刻从席中小跑出来,径直跪在殿中,哆嗦道:“陛下,臣有罪!”
李世民盯着尉迟恭看了几眼,最为熟悉李世民的洛玄夜,能感觉到李世民眼中有深深地无奈,但是却没有一丁点杀意。
是啊。
那可是尉迟恭啊,李世民怎么可能会杀尉迟恭呢?
李世民缓缓坐下,闭上眼不知道该说什么,房玄龄想要起身,被洛玄夜一个眼神止住,而后洛玄夜站起身来,在所有人的目光中,走到尉迟恭身边,直接将尉迟恭的冠冕摘下,又把他的上衣扒了下来。
尉迟恭感激的望着洛玄夜,他宽阔的胸膛上,一道深邃如沟壑的刀疤横贯右肩,似熔铸的铁水凝固而成,左肋下方,一簇箭痕错落分布,每一道疤痕都是一场生死,身上有多少疤痕,数也数不清。
李世民缓缓张开眼,望着跪在地上的尉迟恭,他当初和尉迟恭在战场上拼杀,他不需要看也知道尉迟恭有多少伤,这些伤是给别人看的。
但望着这些伤,李世民似乎回到了那个峥嵘岁月中,那个打天下的时代。
他终于开口感慨万千地说道:“朕很喜欢读汉朝的历史,读到汉高帝的时候,很是激动。
‘纵然黄河细的像衣带一样,纵然泰山被磨平,你们的封国永远平静,爱及你们的苗裔。’
这是汉高帝的誓言,又有惠帝、文帝、武帝的爱护,于是大汉有了靖难诸侯,矢志报国。
后来的君王呢?
猜忌,怀疑,诛戮功臣,再也没有靖难诸侯这样的存在了,朕以为是这些君王不懂得效仿历史,还颇为自得。
但现在看来,不是如此啊。
靖难诸侯能得到百多年的富贵,是因为诸侯们懂得什么叫做不骄纵,不狂妄,知道忠谨的做事,而不是恃功自傲。
青阳,当初太史公是在昭城写下的《史记,你将《汉兴以来功侯年表最后一段给诸臣讲一下吧。”
“是,陛下。”
洛玄夜闻言清了清喉咙,朗声清越道:“昔元从诸勋受爵,高帝誓曰:‘使河如带,泰山若厉。国以永宁,爱及苗裔。’
及至靖难,孝宣曰:‘周之侯伯,历三代千有余年,尚见于史,朕誓:‘使山无棱,江水为竭,国朝同休,罔替世袭。’’
上始未尝不欲固其根本,而百有余年,或枝叶稍陵夷衰微,或枝叶繁茂亭亭如盖,皆己之功过也。”
洛玄夜的声音在殿中回荡,寂静的太极殿,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但却落在了所有人的耳朵里。
李世民的语气渐渐平静下来,“写的多好啊,上始未尝不欲固其根本,这和朕多像呢?
朕想要和你们共富贵,而不是为了所谓的权力,去屠戮功臣,朕要遵守自己的诺言,给你们富贵,让你们所有用血泪和血汗所得到的东西,传给你们的子孙。
你们看看周郡王,他什么时候和伱们一样过,朕为什么信重周郡王,因为他稳重,因为他从来不会让朕有丝毫的难做,朕只想把一切都给他,朕也想把一切都给你们,但你们只会把这些东西砸的稀烂。
是枝叶稍陵夷衰微,还是枝叶繁茂亭亭如盖,都在你们自己的手中!
尉迟敬德,你自己摸一摸你身上的那些伤疤,每一道都是富贵和荣耀,你要是再猖狂下去,什么都保不住你!”
尉迟敬德讷讷跪在地上,浑身冷汗,他不是真的害怕李世民杀他。
在战场出生入死,他知道李世民不会因为这件事而杀他,他是猛然之间意识到了一件事,那就是自己好像真的有些猖狂了。
比如把江夏王李道宗打了这件事,无论如何都是不应该发生的。
说到这里,李世民和洛玄夜对视一眼,知道是时候了,于是缓缓道:“朕今日为什么这么生气,因为朕发现不仅仅是一个吴国公尉迟敬德,侯君集也是如此,陪着朕出生入死的两员大将啊,竟然都狂悖到了这样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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