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缊稍稍一顿,“待有司查明始末,再行定论!”

阎丰与于洪心中一凌:“我等绝不敢推诿,只求使君明断!”

属下里通外贼,他们两个再轻也逃不过失察之罪。不过好在没有造成太严重的后果,二人又是新上任不久,处罚不至于过重。

“若再无事,你二人就尽管启程,莫要在郡城过多停留,以防育延部卷土重来……”

阎丰与于洪连忙起身:“谨遵使君之令!”

郭缊点点头,起身送别。二人恭身告退,亦步亦趋出了衙堂。

刚出郡府,看到门外站着个人,且极为眼熟。于洪定睛一看,脸色顿时就变了:“张汛,你如何来了郡城?”

阎丰也吓了一跳:莫非使君一语成谶,育延部来给都骨报仇了?

张汛言简意赅:“前日,甲部候长刘允畏罪拒捕,猝然行凶,被塞尉斩于南城……塞尉本是令我报予障候,但障候不在平城,属下以为事关重大,不敢拖延,故而来了郡城……”

刘允……死了?

“咣啷……”

阎丰眼前一黑,腾腾的往后几步,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

几个门丁忙跑过来扶起了阎丰,又是拍脸又是掐人中,好一阵折腾才将阎丰唤醒。

看了看泪眼婆娑的阎丰,于洪暗道了一声倒霉,又沉声道:“你将始末详细道来!”

“喏!”

张汛一五一十,不带一点主观色彩,平铺直叙的将经过讲了一遍。

当听到刘允猝然发难,左右都来不及救耿成时,于洪暗暗的哼了一声:咎由自取,死不足惜!

谋刺上官等同造反,若是刘允未死,阎丰都要跟着受牵连。

如今倒是一了百了……

但麻烦也不小。

阎丰少年丧父,母亲改嫁之后一直寄居是姐夫刘愉家中。

刘氏家大业大,刘愉自然不会吝啬,供阎丰读书、习武,并帮他结交名士,四方奔走。

是以阎丰对刘允比自己的儿子还要上心,不然也不至于突听噩耗就气血攻心昏了过去。

所以,阎丰根本不会论是非曲直,只会将这个仇记在心里。

耿成的麻烦大了……

于洪心中暗忖,低声说道:“将都尉扶到官舍……张汛,你与我连夜启程,先回平城……”

“喏!”

……

衙堂之中,郭景也在给郭缊秉报。

郭缊的态度竟和于洪出奇的一致:“这刘允完全是咎由自取,死不足惜,斩了也就斩了……就因此事,耿成便专程遣你跑了一遭?”

“并非此事,塞尉也称刘允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想必阎都尉不至于因此而怀恨在心,更不至于惊动使君……他派仆来,是向使君求情!”

离缊不置可否,只是轻轻在嗯了一声:“求什么情?”

郭景偷眼打量了一下郭缊的神色,又飞快低下了头:“塞尉肯请使君,能否将景与五什部曲留在强阴,助他一臂之力……”

郭缊愣了愣,又气又笑:“府中部曲还不过三百,他一张嘴就要索走五什,还真是不见外?罢了,如今正值多事之秋,你就在强阴多留些时日,以护他周全!”

稍一顿,郭缊又露出几丝好奇:“你详细秉来,他如何平的流贼,又如何破的胡匪?”

说实话,郭缊并不看好耿成,甚至觉的耿成的这一生的成就一眼就能望到头。

而才智这个东西与生俱来,既便因病了一场稍有些变化,耿成变的也只是性情,本事并不会长多少

所以要不是耿成在众官面前大言不渐夸下海口,将郭缊逼到了墙角,就是将头磕烂他也不会答应耿成赴任强阴塞尉。

害怕耿成丢了性命只是其次,更不想他害人害己,误了强阴塞数百兵卒的性命。

不料耿成刚出郡城,喜讯就接二连三,让郭缊大呼惊奇。

郭景不敢添油加醋,一五一十,从遭遇山贼开始,着重说到耿成临危不惧,身先士卒,从而士气大振,以摧枯拉朽之势大败流贼。

而后又将耿成招揽田章、孙礼,并招抚流民的事情也说了一遍

“不错!”

郭缊中肯的赞道,“耿氏世代将门,倒没有辱没先祖威名……但他招揽流民又是何意,又准备如何安置?”

“应是出于怜悯,称要招至强阴屯田。起先,塞尉准备自做主张,但前日景启程来郡城时,他又交待:若是于障候过问此事,先替他分说一二,就称他已有计较,绝不会引出祸乱……又待稍有闲瑕就会至障城予于障候解释……”

郭缊稍一琢磨就明白了为何只是短短两三日,耿成的态度却截然相反。

起先是料定于洪不会答应,所以才准备自做主张,甚至不惜与上官交恶,可见他决心有多大。

之后斩了都骨,自忖与于洪冰释前嫌,自认为于洪不敢会轻视他,以为有了说服于洪的把握。

耿成如此打算也不算错,因为两汉在边塞屯田皆是常态,唯一需要担心的流民不似戍卒,家眷皆在内县,说逃就会逃。

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于洪老成稳重,有很大的可能不会答应。但耿成没有越级来找自己帮忙,而是决定要说服于洪,还是令郭缊很欣慰的。

为官之道,首重品性,自恃出身背景可得意一时,却不能长久一世,更说不定就会惹祸上身。

那刘允就是最好的例子……

“那又是如何破的胡贼,果真只用了数十贩夫并几十驽马,就败了数百胡贼,并斩首二百有余?”

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郭缊都怀疑是有谄媚之徒夸大军情,有意给耿成造势。

但直到接到阎丰和于洪的第二封急报,他才信以为真……

“此事千真万确……直至都骨大溃,塞尉才令我等下山,但只为追敌,以防胡贼聚阵反扑,而非斩首。故而两百余斩获皆赖火功之策,而非我等骁勇……”

郭景头点的斩钉截铁,更是将经过说的详之又详。郭缊虽脸上不显,但心中却激荡起伏。

之前只知耿成以少胜多,却没想到胜的如此精彩?

猝然遇敌,势弱而能不惧。临危不乱,多谋而又擅断,且能料敌予先,出其不意……

本以为耿成此生必泯然于众人,但一场大病,却似脱胎换骨,醍醐灌顶?

难道当初就看走了眼?

见郭缊沉思,郭景也不敢打断,只是静静候着。堂中静谧无比,只闻灯盏中油珠炸开的“毕剥”声。

许久之后,郭缊才一声长叹:“塞翁知马,焉知非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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