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自己兄弟吃饭,从来用不着客气。在医院里每天喝米汤的平安,更是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样子。

在河川市,正宗的河川人想要解馋,一般都会去五中胡同,而平安等人一般去五中胡同,一定会去老地方,一个叫做“盆盆香”的小吃店。

小吃店不大,满共五六张桌子。平安、高小飞还有苏夏,坐在最不显眼的一张桌子上。

三人上了桌,谁也不说话,这是规矩,不吃饱喝足不聊天。饭桌上也没有那些花里胡哨的样子菜,只有三个脸盆一盆烧猪蹄、一盆酱羊排和一盆小龙虾。桌子下面,一箱啤酒已经过半,平安揉着发胀发痒的伤口,一心一意的对付着一只前蹄,高小飞已经脱掉了外套和里衣,深秋季节里,就穿着一件背心。放下了心事的苏夏最为夸张,一脚踩着一张凳子,两只手左右开弓,裹满了辣椒汁水的小龙虾,他连头都不摘,像嚼豆子一样,一口一个,吃得那叫一个香。

三个盆光了,啤酒没了,三个人摸着肚子,打着饱嗝,满意的剔着牙。“老板,收拾桌面,上全套盖碗茶!”平安吐了一口剔牙剔下来的肉丝,冲着店老板大声喊着。

酒足饭饱二郎腿,红枣桂圆大碗茶。

天南地北谁能侃?胡同深处数大妈!

这就是河川人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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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老板麻利的收拾了桌面,不用催,三碗砌好的盖碗茶端了上来,五只小碟被摆成了花型放在桌子的正中间,瓜子仁、花生粒、碎冰糖、山楂条和芝麻末被摆放在这五只小蝶中。平安从高小飞放在凳子上的上衣衣兜里取出一盒烟,抽出一支,点燃,深吸一口,大呼过瘾。

“说吧!老苏,说点我们不知道的,你是老刑警了,今天自看见我们,你就给我俩演戏,过了吧!”平安端起盖碗茶,吸溜了一口说到。

“哎!这个案子没有你们想到那么简单,从牛建案发生后,我就感觉这个案子不一般,陈乃荣!呸!他那智商,能设计出这些个花花肠子来?”苏夏放低声音到,“其实,我一开始最先怀疑的人,就是陈乃荣,你是记者,小飞在市局,负责具体侦破的那个叫什么梅前的,还是个外来户,你们哪知道这底下的水有多深?”

原来,在当初特案组成立后,苏夏负责外围调查工作时,迟迟没有进展,发了狠心的他,通过调取监控,排列出案发当晚,黑色面包车途径路线上的所有车辆,然后以大海捞针的方式,对这些车辆的车载摄像视频进行回收分析。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让他在一辆汽车上,捕捉到了那辆黑色面包车的影像。

“这辆车是一位私企老总的车,当时正好和那辆黑色面包车擦肩而过,我们找到这辆车时,就差15分钟,车载监控的视频资料就要自动覆盖了。”苏夏低下头,爽快的吸溜了一口茶说,“当时,并不能确定视频中的那辆黑色面包车就是涉案车辆,但市面上的黑色面包车本就不多,我抱着希望,让区局技术人员对那辆黑色面包车的驾驶员做了处理,呈现出了一个很成功的男人面像。”

苏夏有了面像,立刻进行查询,经过查询发现,这个男人叫做高敏,是一家小超市的老板。深入调查后,发现这个男人的合法妻子,叫做刘娟,竟然就是陈乃荣的秘书。

“平安啊,平时陈乃荣和你走的近,我也不便于说些什么,但是,你是真不知道那孙子在社会上有多混。”苏夏说,“就那孙子开的公司,就他妈没做过一件合法的买卖,早些年,就是因为收黑钱才被扒了警服,这个事一般人可不知道,就算你问他,他也是说帮朋友顶了个事对吧。”

苏夏口中的陈乃荣,着实让平安大吃了一惊,早些年曾经为了帮助出租车司机讨要说法的普通交警,为了保护被出租车司机围殴的网约车司机,而被打住院。曾和平安一块暗访调查外地黑社会组成“黑车”团伙,专门伤害本地出租车利益一事时,两人被发现,逃跑时险些被抓住,要不是关键时刻平安的弹弓救命,陈乃荣就要被砍死了。说句实话,平安和陈乃荣相识多年,感情深厚,在他脱掉警服后,平安多次主动出席他的商业活动,为他站台,帮他搭线,给他找部门办手续办事,分文不取。陈乃荣几次搂着平安感动的嚎啕大哭,兄弟情谊,感天动地。

“说回案子,我发现高敏和陈乃荣有联系后,又联系到牛建作为一名出租车司机,要举报的警察,无非就是和他职业能接触到的警种啊。”苏夏顿了顿说,“我也是干了半辈子刑警的人了,经验告诉我,陈乃荣就是牛建要举报的人,牛建也许就是被陈乃荣灭口的,而抛尸的人,八成就是这个高敏。”

苏夏的大胆想法,并没有及时汇报到上级,因为当时他还没有证据,而且他发现,和陈乃荣关系密切的平安还涉案之中,天晓得这个平安究竟知道多少事?会不会是他出卖的牛建?带着这份谨慎,苏夏决定不漏风声,他不敢直接汇报给严青,更不敢说给高小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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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苏夏的性格,既然拿了张“王牌”,不显摆显摆是不可能的,就算他暂时没有证据,但还是想要先给陈乃荣“挠个痒”。

9月14日,苏夏依据高敏驾驶黑色面包车的照片,直接传唤了高敏。询问中,高敏出口成章,各类法规脱口而出。对于那辆黑色的面包车,他一口咬定他开的那辆不是黑色的,而是棕色,而且那辆车也不是他的,而是他借朋友的,借车的目的是为了拉货。当时,苏夏要高敏提供车主情况,高敏毫不犹豫脱口而出。苏夏便带着人去调查,果然发现了一辆棕色的面包车,车主就是高敏所开超市的邻居。

一击不中,自然还有后招!像苏夏这样的老手,自然不会把宝压在高敏的这一次传唤上。事实上,他也清楚,当时距离案发已经过去了好几天,这中间间隔的时间,足以让高敏做些手脚。

既然如此,苏夏为什么还要传呼高敏呢?因为他传唤高敏只为了让高敏帮他给一个人传个话“陈乃荣,我盯上你了。”

“后来,我又专门找技术专家做个鉴定,发现高敏所驾驶的面包车确实是棕色的,只是在强光下看去,会误因为是黑色的。”苏夏说,车也好,照片也好,都不是直接证据,他就是像看一看,传唤了高敏,陈乃荣有没有反应。

说到这里,苏夏端起盖碗茶一口喝干,拍着桌子,让老板蓄水,等老板端着茶壶蓄满了水后,他挥了挥手,让平安和高小飞挨得近一些说:“你们猜怎么着?我传呼了高敏,第二天,嗯,也就是15日,陈乃荣就喊我喝酒,我自然要去,带了两个心腹就去了酒店。”

那晚的局面,很难用丰盛来形容,只能用奢侈来描述。不说酒水香烟,仅一客一碗的“保健菜”,单价就在千元上下。苏夏带着人走进包间,发现只有陈乃荣和刘娟在场。大家心怀鬼胎,也不必互相寒暄,安心坐下,该吃吃,该喝喝,酒足饭饱才见真章!

“饭桌上,刘娟主动问了我高敏的情况,我没有掩饰,因为我知道,掩饰对陈乃荣来说没有什么用处,有一说一,把怎么发现,怎么画人像的,怎么找高敏的,怎么问的全都说了出来,一边说,我还一遍观察陈乃荣的表情,嘿,这个王八蛋还真沉得住气。”苏夏说,“这场酒宴,陈乃荣几乎没有怎么说话,全是刘娟在那里长袖善歌,话里话外,无非就是自己的老公胆子被警察一问,回家当晚就发了心脏病,希望我们高抬贵手,不要再传唤高敏了。”

饭局上,苏夏说的清楚,刘娟求的真切,两人都没有藏着掖着的意思,你来我往,反倒有点实在人办事的意思。陈乃荣自然也是向着刘娟说话,话里话外透着一股“给你好处”的意思。

“我那晚也是说的有点多,但是,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我还是套出了一点有用的东西。”苏夏说,“饭局上,我佯装答应不再找高敏的麻烦,又假装一不小心透露出,吴安已经被监控住,这一两天就要收网。我的想法很简单,从我走出酒店后,就派人盯着陈乃荣,如果他真的有问题,必然要去灭吴安的口,到时候我来个黄雀再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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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晚,为了把戏做足,苏夏没少喝酒,但他也在喝醉前,早早就给手下下了监控陈乃荣的指令。剩下的,就是他酒醉回家,被司机跟上,出现了物业监控中不知道是要送礼,还是要取命的一幕。

话说苏夏不愧是个老刑警,心思多,手段强,可是也因为他想的多,估计平安和陈乃荣的关系,不敢把自己的想法及时汇报,这才有了一场无妄之灾。

“第二天,我还没有睡醒,就听见有人敲门,我揉着眼睛一开门,发现是省厅来的督察,我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被带去喝茶,被软禁在市局中,直到你和梅前被刺杀。”苏夏说,“就在他离开酒店的当天夜里,就有人将一份录音资料送到了省厅督察办公室中,督察们听的录音,正是我和刘娟对话的内容,录音内容倒是没有变,可是不明就里的人听了,还真以为我是接受了陈乃荣的宴请,这才违反纪律,将警方掌握的情报透露了出去,哎,我可是为了案子啊,你们说我冤不冤。”

后来的事情就简单了,吴安被炸,平安受伤,紧接着发生了医院刺杀事件。随着刘娟的实名举报,陈乃荣贩卖毒品的罪行被曝光,牛建案、吴安案、刺杀案等几大系列案也渐渐明朗,牛建发现陈乃荣贩毒,予以举报,几次殴打威胁无果后,又发现牛建联系了平安,陈乃荣雇佣杀手先后在超市冷库、毽子公园分别杀害了牛建和知情人吴安,后来又想要灭掉平安的口,才有了医院中那惊心动魄的一夜。

陈乃荣跑路之后,苏夏的处理意见也正式出炉,最近几天,他被暂停职务,然后放回了家,等候最后的处理。“平安,别怪我多想,不是我信不过你,只是我们做刑警的,都有这臭毛病,我也是直到你也被陈乃荣刺杀后才明白,是我误会你了。”苏夏有些愧疚的说。

“这话说的,你苏夏的能耐我今天可是见识了,也怪我,没有和你多通气,如果你知道的更多一些,如果你也听了录音就不会误会我了。”平安无奈的笑了笑说,安慰到,“案子到了今天,也算有了重大突破,从本心上讲,你也是功臣。”

“不敢这样说,虽说我现在无法接触这个案子了,但是我还是有几句话要说。”苏夏认真的说,“首先是刘娟夫妻,这两口子不一般,什么样的男人,能心甘情愿的让自己老婆给别人当姘头?还有,这一系列的案子,直到现在,虽说都和陈乃荣有关系,但是并没有直接证据可以证明是他所为。第三,这些案子不管是手法还是手段,如此复杂,诡异的地方太多,不是陈乃荣这样没脑子的人能想出来的,还有这些案子的杀人手法,到现在还不明确,杀害牛建和吴安的人,难道就真的是那个杀手吗?吴安到底是怎么被炸死的?手法呢?还没人明白吧。”

到底是老刑警,短短几句话,也是平安一直在思考的问题。案子到了这一步,看起来已经到了收尾阶段,但是,为什么有一种才刚刚开始的感觉呢?平安的心不安了起来。

“苏哥,你的这些见识,有没有给严局汇报过?”平安问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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