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逢不由得就愣住了,又看了看身后投来求救的目光,不由尴尬的道:“这位大人,用不用我送……”

他是想借此询问二虎,自己等人是不是可以起身了。

“我刚来的时候,还碰到了另一个传旨的人,说话就到。”

二虎瞥了他一眼,笑眯眯地指着外面道:“所以,陈大人你就别急着起身了。”

‘这位监丞的圣眷,竟如此之隆?’

陈逢身后的那些官员们,此刻终于是齐刷刷地抬起了头,更为夸张的是,他们脸上的表情,也是如出一辙的震惊。

其实别说是他们了,陈逢自己也感觉有些晕晕乎乎的。

毕竟,他玩那一手,本来就没抱太大希望,也就只是试探而已罢了。

所以,陈逢压根就没想到,朱元璋居然会让人传来一道口谕。

因为当时他的内心里,本就不相信,那些书信能够直接送到朱元璋的面前。

当然,现如今事实已经摆在了面前,他就算想不相信,也是不行了。

单这一项,陈逢就已经很是吃惊了。

可现在面前的这个人说什么?

还有第二道旨意!

他其实很想问一句,难道朱元璋天天就专盯着他一个人,没别的事了?

不过想想自己的脑袋,想想原身的九族,陈逢最终还是没敢开口。

二虎就这么走了。

来时什么都没带,就带着一张嘴,走的时候,也只带走了一张纸片。

因为他的到来,整个国子监的点卯进程,直接就被耽误了下来。

关键是包括陈逢在内,谁都不敢有半点怨气。

皆是满脸僵硬的荣幸。

“陈大人,您那些信里,到底还写了什么?”

当然,也有人实在是忍不住,趁着传旨人还没来,便悄悄地问了陈逢一句。

“就是一些普通的问安书信罢了,诸位千万要相信我啊。”

陈逢一脸无奈地转过了头,苦笑道:“我真要是写了其他的东西,诸位大人恐怕也就能接到皇爷的口谕了吧?”

说着,他还一脸荣幸地向东南方向拱了拱手。

国子监的博士、助教……们,亦是像模像样地拱了拱手。

但不管是陈逢,还是其他人,他们的眼神里,都饱含着满满的不情愿。

只不过那一丝不情愿很淡很淡,轻易看不出来就是了。

“太子教令!”

见到正堂大厅渐渐变得热闹起来以后,早在门外站着等了一刻钟的传旨太监,这才迈步走了进来。

很多人都看到了这一幕,不过他们的脸上却是连半点的惊讶都没有。

毕竟来说,太子跟皇帝乃是父子、君臣。

儿子等老子,臣子等君主,本来就是应当应分的嘛。

‘原来是太子的旨意啊……’

‘可刚才那人……’

‘哦,这个太子不一样,常务副皇帝嘛。’

‘也算正常。’

陈逢听到这里,心中一松的同时,也是一愣。

“太子千岁!”

幸好陈逢身后的众多官吏从侧面提醒了他,让他跟着一起低下了头。

此时,传太子教令的太监,已经走到了红案之前,也就是陈逢先前站的位置。

站定之后,传旨太监问陈逢道:“你就是国子监绳愆厅监丞陈逢?”

“是我,不知太子有何旨意?”

陈逢小心地抬起了头,不敢有丝毫的不敬。

毕竟,这对父子的感情,整个历史上都是有名的。

一旦惹了小的,老的绝对会一刻也不停顿地就跳出来发飙。

“嗯。”

太监点点头,声音尖利的开口道:“太子教令曰:孤尝闻,县学有训导,府学亦然,皆荐才于学官,今汝为国子绳愆监丞,还当效之。”

“另外,孤亦闻,今中都国子学内祭酒、司业…皆已因罪而罢,于牢中待罪,汝若荐才,可大胆上书于孤,孤亦当量才而用,便是有误,也是无罪。”

“臣……”

陈逢觉得时候差不多了,抬起头就要接(太子教)令。

“陈大人别急,还没说完呢。”

太监朝他微微一笑,而后猛然收起表情,严肃道:“孤曾闻,筑建中都的轮班匠人,大多不服朝廷管束,乃至用厌镇之法咒之,孤思来想去,觉得其中应有蹊跷。”

“汝若有闲,当为孤查探一番有无其他缘由,孤赐汝便宜行事之权。”

“起身接令吧。”

“是。”

“臣……领旨,谢太子恩典。”

陈逢与众多官员拜了三次,心里感慨了一番老子朱元璋刚打了他一棍子,儿子朱标就立马送来了甜枣,但这枣确实挺甜的以后,也就装模作样地站了起来。

随即他便凑到了太监身旁,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陈逢虽然对于这个枣子很满意,甚至可以说是超级满意,但他也还有许多不明白的地方。

能在太子身边当差的,自然是人精,所以传旨太监几乎片刻间就反应了过来,笑着问道:“陈大人可是有所疑惑?”

“公公果然知道。”

陈逢一副老实人的模样,摸着后脑勺疑惑道:“前面的教令,陈某都已经听懂了,只是这后面……”

“陈某实在不懂。”

他怎么也想不通,中都那些建造的匠人,怎么就跟太子产生了关联。

“此事,我确实知道,不过……”

太监点了点头,而后便看向了其他的官吏。

“公公请借一步说话。”

陈逢秒懂,连忙做了个请的手势,引着这名太监一起走了出去。

国子监正堂外,花廊之下。

陈逢停了下来,拱手道:“敢问公公姓名?”

“陈大人莫要折煞奴婢。”太监连忙摇头,退让了开来。

刚才他代表的是太子,当然是要多威风就有多威风了。

但现在,他已经不代表太子了,他只代表自己。

这般情况下,他自然就低了陈逢好几层。

“公公这话是怎么说的?都是为太子效力,有什么折煞不折煞的?”

陈逢满脸不在意地摆摆手,而后为了表示诚心,更是一把搂住了太监的肩膀。

“既然陈大人都不嫌弃,奴婢若是再拘着,也就不是相处之道了。”

太监错开了陈逢的手,拱手道:“在下元春,见过陈大人。”

“陈逢,八品的绳愆厅监丞。”

陈逢同样抱了抱拳,而后不等元春感动,便直接问道:“敢问元春公公,这工匠一事,到底是怎么连到太子的?”

“要说起来啊,这些轮班匠确实不会跟太子有所关联,然而……”

“太子心善。”

元春心中感动,索性便将发生在洪武八年的朱元璋处死工匠一事,前前后后地说了一遍。

“实际上,早在洪武三年之时……”

“因此说起来,这营建中都的工匠,大多都是罪人,少数才是真正的匠户。”

“但皇爷显然不会管这些,一怒之下就要把人全杀了……”

“只因太子求情,皇爷方才宽恕了这些人。”

经过元春这么一说,陈逢也就彻底明白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简单来说就是,当初朱元璋想要在凤阳老家营建中都,但又不想伤害百姓,所以就把一些不及死罪的罪徒,发配到了中都,令他们做了轮班匠。

一开始倒是还好,但是在洪武八年,李善长突然告诉朱元璋,有人偷偷摸摸的在宫殿里用诅咒朱元璋以及其父母、儿孙。

封建时代嘛,大家都是迷信的。

所以,这也就成了一桩大事。

因此之故,朱元璋便举起了屠刀,想要把这些工匠,全部都杀绝。

反正大部分都是有罪的嘛,他老人家也不在乎了。

幸好的是,这件事就让朱标给知道了。

也不知道是因为作为监国,朱标清楚大明天下最缺工匠,还是因为真的发了善心,反正他最终给这些人中罪不至死的人求了情。

作为天下间唯二能够劝动朱元璋的人,朱标既然开了口,这件事自然也就发生了逆转。

于是乎,那些本来被发配的罪徒,就这般活了下来。

但与此同时,朱标却是将这件事记在了心里。

甚至可以说一直都在琢磨着,这件事的背后,是不是有所牵连。

当然,一开始的他,由于太过稚嫩,显然是想不清楚的。

不过监国这么久之后,朱标自然是成长了起来,也看出了很多的问题所在。

刚好此时陈逢人在中都,又是自己人。

所以朱标便抱着试试成色的想法,将这件事交给了陈逢查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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