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芒愈发耀眼了,有什么未知的东西在随着光芒而来。泉水停止了涌动,一个穿着粗布长袍的人型生物浮在水面上。他的双脚并未接触到水面,但水面却泛起了一阵阵的涟漪。路陵羽只是静静地站在水潭边,双目依旧无神,不知是受了什么外力,鲜血像蜿蜒的小蛇一般,从路陵羽耳朵里爬出。水面上的人朝着路陵羽的方向抬起双手,手中置放着一顶漆黑的像是王冠一般的物品。人型生物微微蜷缩了身子,如同要去觐见君王的臣下一般卑微。他手上的物品泛起一层淡黄的金光,随即飘向了路陵羽。王冠稳稳地落在路陵羽的头上,此时的路陵羽就好似真的君王一般,给人一种想要跪拜的冲动。与此同时,他身上的伤口开始极速愈合,由于细胞高速分裂的缘故,散发出袅袅白烟。路陵羽无神的眼中,似乎有一颗漆黑的火种种下了。水面上的长袍神秘人吐出意义不明的音节,好像是敲响了寺庙中的古钟一般。尘落了,枷锁也断了。路陵羽眼中的火种逐渐熄灭,紧接着他的眼睑合上,就好像下葬一般安详。周围的黑暗消散了,长袍神秘人走向昏倒的路陵羽,讲他轻轻抱起来。他小心翼翼地抱着路陵羽走向水中,像抱着一件艺术品。随着他一步步深入水池中,周边的空间开始破碎。待他完全没入水中时,这个世界像镜子一般,被打破了。只有这一滩清泉,折射着虚无的光。

病床上的路陵羽艰难地抬起眼皮,刚一睁开眼就看到一张似乎带有泪痕的清秀美丽的脸庞。原来是陈以言,看她黑眼圈的程度应该是在自己床前守了很久。陈以言,是路陵羽的青梅竹马。好像从小时候开始,陈以言就很照顾路陵羽。路陵羽无父无母,从小独自一个人住在县城外的一所破庙里。每天靠着野果果腹,偶尔下山去集市上偷几个包子,倒也活了下来。某一天夜里,天空降下了倾盆大雨,豆大的雨点仿佛是上天有无尽的冤仇要倾诉一般。绚烂的闪电像长枪一般将漆黑的夜空划破,也许这是古神降下的天罚吧。年幼的路陵羽蜷缩在破庙的一角,夜晚的阵阵寒意将他慢慢笼罩起来。他的意识有些模糊了,感觉眼前的世界像是梵高的画一般,变得扭曲虚幻了起来。朦胧中,他仿佛看到了有人影出现在这破败的寺庙之中。好像是个女孩。她抚手摸在路陵羽的额头上,被路陵羽的体温吓得“啊”了一声。路陵羽就感觉这双手好熟悉啊,就好像,是仅存在于他记忆中的母亲的手一般。哈哈,妈妈怎么可能会在这呢。路陵羽感觉象是有巨大的悲伤的洪流将他吞噬。外面的雨,好像是下在了他的心里。那道人影起身向外面走去。路陵羽苦笑,是啊,怎么会有人在意他呢,他只是像一条野狗一般活着的生物罢了。他闭上眼,静静感受那一股心酸的感觉。但过了不一会儿,路陵羽感到额头凉丝丝的。如同沁在春水中一般,被无尽的温柔所包围。原来是她回来了。她没有扔下自己,而是来照顾自己。尽管路陵羽的意识有些模糊,但滚烫的泪水还是夺眶而出。原来,自己这条野狗,也有人愿意蹲下来摸摸头啊。路陵羽想要笑,但泪水止不住地外涌。在那个人看来,路陵羽狰狞的面孔,就好像是承受巨大的痛苦一般。于是,她试探地去触碰路陵羽的手,大概想借此给他一些安慰。她的指尖还未触及路陵羽的手,就被路陵羽死死抓住,她尝试几次挣脱无果,也便任由路陵羽握着她的手。溺水的人看到一切能够支撑他们的东西,都会死死地抓住它。这大概就是希望吧。静谧的夜里只有雨滴滴答答的,更显得十分静谧。这个人就是年幼的陈以言。那晚她心情不好,跑出了家里。跑到镇子外围的时候,天空开始降下豆大的雨滴。周围并没有人烟,没有能够让她避雨的场所。她焦急地往山上跑。因为她记得,镇上的人都说有条野狗般的孩子住在一座破寺庙里。这样的话,就有避雨的地方了。至于那个野孩子,她是不会害怕的。因为她从小习武,如果那个野孩子对她有什么想法,她就会把他打成真狗。陈以言看到那座庙宇了。破败的寺庙静静地立在雨中,像一个孤独的乞丐,在雨夜中发出痛苦的悲鸣。曾经也有过很多人来这里供奉香油钱吧,但如今它荒无人烟。破败的庙和野狗,似乎是惺惺相惜。陈以言推开破败的木门,伴着吱吱呀呀的响声,风顿时灌入这破败的小庙里。供奉佛像的台子上点着两根蜡烛,在狂烈的风中几乎将要消失。陈以言顶着风将单薄的门关闭,并在门旁找到一块大石头,刚好可以将门堵住。刺眼的闪电划开了天幕,眼前的佛像在刺眼的白光中显得有些狰狞。陈以言心里有些发毛,心里嘀咕该不会是有鬼吧。于是她本能地向角落移去,想要离这尊佛像远一些。但,她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绊倒了。陈以言捂着被磕到的额头,颤颤巍巍向绊倒她的东西摸去。触及的手感却意外的好。温软的、弹弹的,陈以言下意识捏了几下。但传来的却是几声哀嚎。借着微弱的烛光,陈以言发现这是一个瘦弱的男孩。他的脸色在烛火照映下显现出异常的红润。陈以言将手轻轻放在男孩的额头上,十分烫。她从怀中拿出一枚精致的手帕,在佛像旁边翻出一个旧瓦罐,但是挺干净,平时可能被什么人经常使用。破败的寺庙出现几个洞,漏雨也是正常的事情。陈以言用瓦罐接水,将手帕浸入水中打湿再拿出拧干,之后缓缓地盖在男孩的额头上。她的手被抓住了,神智不清的的男孩紧闭着双眼,眼眶中满含着晶莹的泪花。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男孩痛苦地哀求着。陈以言不知道他在和谁说话,但不知为何,感觉这副景象十分悲伤。就好像,这个男孩经历过什么异常痛苦的事情。她放弃了挣脱开男孩手的想法,任凭他死死地抓住自己。自己说不定,被他当作是什么救命稻草了呢。陈以言自嘲地笑笑。

雨过天晴,太阳从云层中探出头来,太阳的光芒将云朵渲染地炫目多彩,好像是神的喻令一般,虚无却充满威严。青翠的山头上,歪歪斜斜立着一座小寺庙。不难看出它在昨天夜里经历了如何的折磨。清脆的虫鸣响起,将路陵羽从睡梦中唤醒。他缓缓地睁开眼睛,破旧的窗户中透进来的阳光让他感觉有些炫目。视线渐渐清晰,出现在眼前的却是一张稚嫩的女孩子的脸。路陵羽顿时不知所措,他虽然平日里是不把大人放在眼里的野孩子,但他从没有跟女性有过接触,归根结底只是一个心思单纯的孩子罢了。路陵羽的脑袋一片空白,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好。就在路陵羽脸皮发烫的时候,陈以言醒了。她睁开眼睛,眼前出现的却是一个像愤怒西红柿的奇异物种,吓得她赶忙起身后撤。路陵羽被突如其来的一幕搞得有些发愣,就这么直勾勾地磕到地上。路陵羽扶着磕到的后脑勺慢慢地直起身子,一个湿漉漉的手帕滑落到他的身上。路陵羽看到手帕上有用金丝绣成的凤凰,他曾经偷东西的时候见过穿着打扮极其华丽的女人拿出类似的手帕掩面遮蔽尘土。那么这个手帕的主人也一定是一个雍容华贵之人。路陵羽将头偏向陈以言,细细地打量着她。一身简单干练的衣服,但可以看出用料十分好,路陵羽没有什么阅历,倘若他知道陈以言的衣物是取自海中极其稀少的奇特生物种的皮以特殊工艺制成丝再经由手艺高超的大师编织而成,有价无市,肯定会去跪舔陈以言的。陈以言被路陵羽上下打量的眼神弄得不自在,于是她抬起拳手捏了捏,发出嘎巴嘎巴的声音,来警告路陵羽不要继续盯着她看了。显然,这恐吓是有用的,路陵羽缩回了脖子,低头去看自己的脚了。沉默,空气中似乎弥漫着尴尬的味道。“喂,我叫陈以言。你呢?”率先打破尴尬的是陈以言。她实在是受不了这尴尬的气氛了。“哦哦,我叫......我叫路陵羽。很......很高兴认识你。”路陵羽显然是过于紧张了,陈以言听到这话脸上仿佛有无数的黑线。你不该问我为什么在这里吗,你不该问一下我的身份吗。陈以言在心中无力地呐喊。哈哈......哈哈,陈以言只得尬笑两声来表示她听了,路陵羽说得好。又是一阵沉默。陈以言脸上的阴云堪比暴风雨到来前的景象。眼前的这个男孩只是盯着自己的脚丫子看,一句话不说,他的脚丫子到底有什么好看的,陈以言有些崩溃,无力地在心里吐槽。狭小的空间内尴尬的气味愈演愈烈。终于,陈以言受不了了,起身拽开门向外跑去。她跑的很快,经过雨水浸润的泥土变得松软泥泞,留下一个个小巧的脚印。或许是由于道路泥泞的原因,陈以言放慢了脚步。嫩绿的青草叶尖滑落下一滴晶莹的露珠,鸟儿在经雨水冲洗更显翠绿的树上,陈以言的身影倒映在这歪着脑袋的可爱生灵的眼眸中。一切都沉浸在雨后的清新感中,空气中蕴含着生命的气息,还有一股青草香。陈以言有些陶醉了,她还从未见过独具一格的自然。在一丛高高的杂草中,歪歪斜斜地立着一副布满青苔的石板,引起了陈以言的注意。她拨开杂草,蹲在石碑前观察了起来。依稀可以看出上面歪歪扭扭地刻着路陵羽之墓几个大字,下面还有一行小字,但无奈被青苔所掩盖,已无法辨识。大概是某户苦命的人失去了他们的亲人,无奈将尸体埋葬于此,上面的字大抵也是他们自己刻的,即使是最差的碑撰师,刻出来的字也是一板一眼,绝不会像这样歪歪斜斜得像小孩子的涂鸦一般。身边的草被扰动了。陈以言警惕起来,抬起双臂,摆出了战斗的准备姿态。草丛的扰动越来越大,陈以言的心脏也仿佛被扰动的草所牵引,疯狂跳动起来。一道人影从草丛中探出身来,陈以言早就是蓄在弓上的箭矢,不得不发!随着啊的一声响起,陈以言紧急收力,才勉强打偏。没错,这个露出来的人就是路陵羽。陈以言一脸黑线,心里想着大哥你追出来干嘛,又不是离家出走的桥段。她刚想问你来干嘛,但话还没说出口,她的视线落在了路陵羽手中的小花上。淡黄的花朵上还沾染着饱满的水珠,折口处还有些许的纯白的汁液。他应该是来祭奠这座墓碑的主人的。陈以言选择了乖乖闭嘴,给路陵羽让开了一条道。看着站在歪斜墓碑前的路陵羽略显单薄的背影,陈以言不知为何有些悲伤。就好像,这个少年失去了什么十分重要的东西。路陵羽弯腰将折下的花置放在碑前,默默行了个礼。但他的脸上写满了平静,就仿佛是这雨后天晴的天空一般。

一阵风吹过,将花瓣吹散。

湛蓝的天空下,两人的相遇相识开始被书写在这座山中。

病床上的路陵羽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呼吸面罩上挂满了白色细密的水雾,不断消失又出现。他的意识逐渐模糊起来,彻底陷入了昏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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