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伤口处涌出黑血,无法制止。郑晔慌忙凝法,以法压制他体内力量的涌出。萧叙眉头紧蹙,那张俊美无比的脸上沾染了些许尘土,深邃的眼中满是疲倦。无法想象,如此深的伤口,他是怎么做到一声不吭,眼睛也没有因为疼痛而禁闭,只是木木的。

“暂且压制了,往后需小心。”郑晔掉过头,“咳咳”两声,便坐于一棵树旁,叹着气,自己也是累坏了。

萧叙仰头望向红邺门,心里不由一阵叹息,多少无辜的人惨死于此才会引得六星冤魂在此停留。寸草不生的地方,不知有多少人死后未有闭眼。虽不曾有怜悯之心,却也是叹出了无奈之感。他低下头,脑子里又浮现了陈若凌的脸庞,红衣飘飘,英气十足,也有柔美之感。不知为何他的脑中总是浮现她的样子,难不成他们往前真的有什么交情?他不知道,只是心情复杂,混乱不堪。他的回忆里全然是黑暗,也是杂乱无章的。或许人人都有的完整光亮的回忆,对他来说手他可望而不可即的。

想到这,他不由骂了一句:“混蛋!”

不知在骂谁,或许是无情的天,或许是黑暗的角落,又或许是残破的自己。如今的他已经支离破碎,完整只不过是奢望罢了。

冰玱王殿——

一个身着黑袍,手指纤细干枯,眼里满是混沌的人跪于殿堂中,黑帽之下无法看清面部。

那人拖着苍老的声音,缓缓开口道:“陛下,我至尊的王上!六星阵已被破除,六星冤魂已被放出,昨日空中闪过一星,六星冤魂的力量降落!”语气逐渐激动,手指向斜上方指着,头朝着天,颤抖着,似乎受了什么感应。

“哦?可是‘魂落’?”沈巍看着眼前的动作古怪的星宿师,眼里满是蹊跷。

“是的陛下,陨落于汀海。近日,磨风山上出现了一股奇特的力量,怕是傍此力量之人的目的也是那六星之魂。”星宿师“看”着沈巍——他以眼来换取窥探星魂之力,眼全然是混沌的,毫无光亮的,跟不用说到事物了。

“如若我没猜错,此次星陨是‘楚’,而磨风山上的力量是那魔之力。”沈巍站起身来,对着汀海的方向,道:“那一行人必定是那次所夺灵珠之人,我已派人前去追捕。至于‘楚’……倒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留活口回来瞧瞧。”

“殿下英明!”星宿师转身离去,疯疯癫癫的样子着实让人看着有些害怕。窥探星魂之力的代价,长时间来必会吞噬心智!真是贪婪,贪婪力量到这种地步。

沈巍眯眼看着离去的星宿师,他并不知晓星宿师的名字,而那星宿师确是那般熟悉,好似在哪见过。但那近似于疯癫的样子,让他无法一问究竟。星宿师是他刚入冰玱便从万人中所选中的,只是他却对星宿师无半点了解。

带着疑问,沈巍前去天宫——那所谓神圣的地方。

天宫一片富丽堂皇,位于云彩中中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凡人无法所见,就算是修仙之人也是难以所见,渐渐的也成了人人口中的“圣地”。

仙鹤盘旋于天宫周边,彩云翩然,建筑物所用的是上等的白玉石,以靛金色为主,尽显堂皇。宫内所种的花,皆是凡界极少有的——玉绯兰,每朵皆是与白玉般的清新,花蕊则是绯红点染,淡淡的清香萦绕,让人心平气静,甚是悠哉。屋内更是仙气,雕刻的凤、龙、云雾皆是那般精致,很难不多看上两眼。仙人仙侍出入,靛青色、白色素衣,除腰间一块玉石有些别的色彩,一切都是浅淡朴素,却又透露出点点奢华与仙傲。

沈巍位于天宫前,抬手行礼。仙侍见了,立马上前,以礼相回。

“不知冰玱王此次前来有何事?”仙侍缓缓开口,垂眸低头。

“寻‘阎噩′”。

“那恳请冰玱王稍等片刻,属下这便去禀报。”仙侍微蹲行礼,转身离去。

沈巍转身看着身后朵朵白云,轻盈洁亮,仙鹤飞入其中,云层微散,甚有说不出的美感,令人不由沉醉于其中。而沈巍却只是冷淡的看着,眼神里充斥着不屑,他早已不对这些景色而感叹了,活了一百多年,所见之物自然是多。

片刻,那位仙侍走来,微微一笑,道:“冰玱王请随我来。”

毫不犹豫,沈巍径直跟上。

推开门,屋内一片漆黑,只有微弱的几点烛光让人不会陷入完全的黑暗之中,碧蓝色的装饰以及墨蓝色的点缀,给人一种神秘的感觉。

“娟儿,上茶。”清秀的声音传来,一位男子坐于桌前,身着碧色衣裳,手指纤细且透明,着实让人看着有些寒骨之感。

“不必了,此次前来只是想看看我的过往。”冰玱王看着眼前的阎噩,冷淡的向前走去。

“常客了,说吧,谁与你的过往。”阎噩淡淡的说着,施法现出一本册子,册子上一字未有,破旧且有些发黄。

“我冰玱的星宿师。”

“哦?冰玱王真是贵人多忘事,连自己这么重要的下属都忘了?”似乎是懒得废话,随即施法在那册子之中,看得到骨关节的手随之一挥,册子便出现在沈巍手上。册子上也多出了一排排的字,那字是上古的文字。

“多谢。”沈巍翻开册子,将字转换为当前冰玱所通用的文字,文语映入眼帘:

年九十有一,负伤,被美所救,随之心生情。美名赵环,望君征战,同往被伏,亦死。化善恶二魂,恶魂以星宿师,非本,日亦散。善魂亦同上世……

没了后段,沈巍的瞳孔不知在何时逐渐收缩,紧皱眉,道:“赵……赵环……”

“时间到了,冰玱王请回吧。”阎噩一个响指,册子便凭空消失,沈巍也瞬间从屋内到了屋外,只是愣在原地。

过往或前世今生,一人三年仅有一次窥探的机会,且所能看到的有限,这不是阎噩所能控制的,他也是随着天地逐流,跟随苍生规律罢了。

沈巍的手微微颤抖着,没想到,自己当了这么多年的王上,掌握着至尊无上的力量,竟忘了这么多事情。样貌虽停留在三十有二,记忆却如同被无变的浊流冲洗了一般,竟连自己所爱之人都忘了。

恶魂回散去,而善魂同上世。难不成,赵环还弥留在这世间,不过改了名且没了记忆,为何会有善恶两魂?

怀揣着疑问,冰玱王缓缓走出天宫,眼神木然,全然和平时的狡诈阴冷有所不同,差异甚大。他心里微微颤动着,有种说不出口的感觉,好像被谁捅了一剑,心里是那般的疼痛。多少年了,他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对于这世间,他都已经看淡了……

听着仙鹤的一声声鸣叫,看着飘云悠悠,沈巍不禁握紧拳头,发出了“咔咔——”的声音,他需要力量,他需要地位,他是至尊的王,他是苍天的领导者,世间的统治者!这样的想法充斥着他的大脑,如蛊虫一般侵蚀他的意识与躯体。先前波动的心逐渐平稳,他所要做的,便是拒绝那世间的七情六欲,此时弱受弱点显露,必然阻挡他一同天下的道路,强者不能有弱点。

转身离去,不再回头,他的手又渴望沾满鲜血了……

天宫大殿之上,坐满了无数仙者,个个修为极高,观望着世间的一切,感叹着凡人的世界。

“报——今日冰玱王来宫,寻那阎噩。”一位天宫的士兵飞速跑向大殿,跪于地面做以行礼姿态,行为礼仪甚是规矩。天宫规矩严明,管控得当,没动摇,没战争,简直是人间之天堂,暗地里却也是污浊不堪。

“哦?倒是有趣,野心如此之大的人竟多次来寻阎噩回望过去,是忘记的太多还是情未了啊。”天帝只是讥讽的笑了笑,“九天之力乃六星仙力之首,如今六星魔力同时现出,看来这巫筌又是有变啊!”

“看着吧!必要之时还是出手相助,九天毕竟是天力。”帝后央蜜抿了口茶,看着殿外的飞鹤,不由一阵叹息。

冰玱王随之回往寝宫之中,坐于上古檀木所制的桌前,对这眼前未研好的墨,以及未展开的宣布盯了许久,陷入了沉思。‘同上世,何同?样貌?力量?还是何物?她……还活着?善魂才是本体吧。’眯着眼睛,他扶着额头,脑子里闪出了一幅幅片面的回忆与碎片,无法拼凑,却又渴望拼凑。

强者,抛其七情六欲,斩断情愫,亦可稳其位。如今,他竟也陷入其中。

日落于天际,无边的夕阳洒落于世间,尽显晨昏、寂寥之感。冷风袭上磨风山,丝丝缕缕,如寒针般刺骨、冻髓。磨风山阴气极重,自是比他处要寂冷许多,夕日的红邺门早已成了废弃残破的空屋,无任何暖处。断竹早已又高高长起,似乎要直插云霄。

韩厉喘息着,抵达红邺门曾经的屋房门口,嗅到了丝丝阴冷。走到一旁的树边,用手轻轻的抚摸被刀剑所划破的裂痕,转眼又看到了地上的斑斑黑红的血迹,以及绿色的脓液,冷冷的笑着。

“真有能耐。”淡淡的一句话中,却蕴含着无限的、难以捉摸的心思。

“这是……灼影刃!”站于另一颗树旁的沈沁发出一声惊叹,仔细的看着树上细小却又极深的裂缝。

听到“灼影刃”三字时,韩厉先是一愣,立马想到了“灼影双刃”。有些发怔的走向沈沁所在的树旁,眉头紧蹙。看着裂缝时,瞬间紧张起来,一时却间在嘴前的话憋了回去。

灼影双刃乃上古神器,出于落魂雪山,被周万奈所看守。周万奈剑术精通,法力更是不容小觑,一生仅有两位徒弟——韩深与林秋莹。

在韩厉的记忆中,他是无比痛恨韩深。他比韩深小了不过四岁,在被赵王带去冰玱的前几年,一直与韩深坐落于落魂雪山。自己虽和韩深同时前去,却是日日被关在屋内。只因为天资愚钝,而周万奈独门的剑术与法术都不容让他人所窥探,于是他便成了为韩深牺牲而自己时日的傀儡。白天到黑夜,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每日只有送饭菜的下人与之来回,韩深也极少来看他,来了也只不过是敷衍几句便走了。后韩深出师,回到家乡,他被带走后就跟变了一个人一般,痛恨韩深,寒冷似乎冻结了他的心,直到与她的一次邂逅。

后来听闻灼影双刃有了新的持有者,他也是大吃一惊,上古神器就这样被传给了燕影公主林秋莹,着实让人不敢相信。

他与林秋莹也有一段过往……

那时他刚来冰玱,被同龄人欺负,身材瘦弱且不会一点武功,还手也是无用功。一日,他只不过用膳是多喝了一碗粥,便引起他人的谩骂。毕竟被分配到的并非什么好地方,军营中最为卑微的一个营,两碗粥便是奢侈。他被人掐住脖子,身上淤青无数,就在头晕目眩,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一个少女清脆动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大喊着“住手”。他被猛的摔倒地上,眼前出现了一位身材娇小,长相也甚是柔弱的少女。看着装,应该是高等王家的孩子。那些人见了她便伏地跪拜,喊着“公主”。那少女没管他们,只是快步走上前,扶起倒地的他,为他拍去身上的灰尘,一边说:“怎么伤成这样啊!”随后叫人拿了点创药,以及干净的衣服,递给了他。此时他本是拒绝的,他的意识里,不需要任何人的可怜以及施舍。可眼前少女无邪的眼神以及担忧的表情,让他无法拒绝,默默收下,心在那个时候如同破冰了一般,出现了多年未有的暖意。后来少女总是与他聊天,赠与他宫廷里贵族的吃食,临走时赠了他一粒小小的珍珠,是她父亲去汀海时鲛人所赠。

后来他才得知,这位少女便是那燕影公主林秋莹,此次前来只不过是陪父亲来商讨军事,到处转转罢了,看他他年纪比她还小,却要受尽折磨,心又不忍,便上前替他打抱不平……后来,直到弘山一面,他们再也没见过面。他也是在恶劣污浊的环境中,坚定信念,一步步爬上了副将的位置。

似乎是不想继续回忆,他把自己飘远的思绪强制拉扯回来,冷淡的笑了笑,‘他们不过几面之缘,何谈过往?’

转过身,他的眼里瞬间犀利,大声对着所带士兵吼道:“先行休整,明日辰时行动,只能成功,无功而返者,格杀勿论!”这般语气,浩荡宽宏,重整了士气。

过往就抛在脑后吧,毕竟差距太大……

士兵生了火,坐于林中。沈沁只是哀哀望着天空,逐渐被黑夜所袭。她在思索,在怀疑,在感叹,在困惑。她不知道自己做的这一切是为了什么,只是因为心中的仇恨?这一切压制着她,常常让她难以呼吸,心被压死。

呵!血龙,不过是为了女子而魄落的一个用情匪浅之人,竟在圣女死后再也无法化为人形。他的命是命,其余人的命皆卑贱?以他人之血献祭雪寒,只为自己过往的情感?真是可笑,无一血奴能活着回来,却无人敢去揭露,无人去诉说心中的不满,皆是贪生怕死之人。可……死对于她也是个很深远的词啊!

如今,她投靠了冰玱,了去了自己的姓氏,她不再是以前天洲的那个苏沁了,她现在是冰玱的副将——沈沁。若不是以姓氏相抵,怕是那冰玱王未必能信得过她,毕竟她是天洲人。

天洲有一法术,将自己的姓氏予以他人,得以结命盟。从此随命盟之人姓,永不得寻回原来的姓氏。寻回则是毁盟,当即四分五裂,魂不得归天,化为孤魂野鬼,永不可转世。

沈沁轻轻叹了口气,她清楚,自己走上了一条不归路,抛弃亲朋好友,背叛国度,永不得回头。

忽然,身体一阵阵的疼痛,让她不由自主的握紧拳头,大口喘着粗气。先前被萧叙所击的内伤未来得及调整,便又上路,过于劳累,身体有些吃不消。内息陨乱,仿佛神经被截断了一般,无法忍受的疼痛,却没有相对的方法,只能默默忍受着。

忍着痛苦,她不由想起以前那个萧叙,那个遍体鳞伤却还是保护她的少年,嘴角一丝弧度。变了,什么都变了!回不去了!

“呵呵……呵……”她发出一阵冷笑,仿佛在嘲笑讥讽自己。旁边的士兵见此,不敢多言,更不敢上前。韩厉默默地看着她,并未有任何行为,只是靠在一旁的树下,遥望夜空。

忽然,六星毅然出现于空中,是那般耀眼,那般明亮。韩厉本来无神的眼里,忽然出现了一丝丝情绪。一旁的士兵也皆抬起头来,小声议论着。沈沁被他们的目光所引,赫然抬起头来,眼里闪现出了星光的明亮。

坐于花满楼酒桌的华鸯猛的起身,走向屋内,脖子上一整瘙痒,印记消失了!她现实惊讶的表情,随后又是打开木窗,看向空中的六星,喃喃道:“终究不被红鸢术所认,如今红鸢完全承认了那个丫头,不会为我所难了。”淡淡的笑了笑,如释重负的样子,她终于解脱了,不背着红鸢之术,终于!

她一直都恨,恨自己生来就背负使命,她多想找一清闲的地方,和自己的爱人共度一生啊!可她的爱人……有情人终不能成眷属。

陈若凌脖子上的印记发出了微微的光亮,此时她正处于休眠之中,她的身子一日比一日虚弱,不知能否撑到他们归来的那一日。

路上的三人,除了林秋莹昏倒,萧叙与郑晔都怔怔的望着遥远天际上的六星,默不作声,今日的六星与先前所见颇有不同——有两星非同一般的闪亮,而只有一颗那般暗淡,其余的与平日无甚差距。最亮的是“厉”与“苏”,而暗淡的即是“司”。

冰玱上的星宿师手指不停的动着,缓缓开口:“九天……怔渊……红鸢……哈哈哈哈……”语气奇异,旁边并未有人,他只是说给自己,边说还不停怪异的笑着。他所不知的是,沈巍早已监视到了他。

“六星,故事的起点”,这是一本书上所写的,那书便是《往,消失多年,早已化为灰烬。

随风而去,随心而为,或许在未来,我们皆不被力量所压制,不被命数所限制。不过是黑夜的一枚明星,陨落即为逝。耀眼灿烂不过一时,终是轮回。宿命在星轨上正常运行,逆命者,或许是改变星轨之人。正魔本不该被定夺,不过是人心所向罢了。

去吧!命不该被定夺!巫荃大地千年来的安逸,终会被打破,“安逸”,真是“安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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