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他们也说过无数次永远不要分开这样的承诺,但承诺在很多时候只能是一个愿望,只能证明在说出口的那一刻,人们对彼此的信念足以让他们许下了那些愿望罢了。
格雷不想他们走。
但当他们眼泪汪汪地找他告别时,他还是拍了拍他们的肩膀,告诉他们老大很开心。
他知道他们要去更好的地方。
但他并不真正为他们开心。
嫉妒与不平塞满了这个小男孩幼稚且狭隘的心胸。而这种不光彩的愤懑更是让他不知所措。
于是格雷暗自为他们加上了背叛者的罪名。是他们先抛弃了他,所以他有充分的理由为自己的不满开脱。
换上了受害者的身份之后,格雷一切的难受都变得理所当然了。
就是啊,凭什么他们可以轻而易举地摆脱苦难,说走就走,而他却只能留在原地,带着那个丑陋的印记,在他们拥抱新生活的时候继续着他周而复始毫无希望不停失去一切的时光。
太不公平了。凭什么啊。
于是他就这样沉湎在受害者的角色之中。它让他感到心安。
他的嫉妒、他的怨恨、他的小肚鸡肠,都可以在这样的一个身份之下得到开脱。
它是格雷坚实的蛋壳。而当他试图和老二分享这个蛋壳时,老二却毫不领情地磕破了它。
“啊?老大,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他们离开也是迫不得已的啊。不然他们会过的很辛苦的。”
“你想想老三被别人欺负成什么样了,时时刻刻都觉得有人要害她,睡前都不敢轻易合眼。”
“还有老四,三天两头地住院,都10岁了,那么矮,那么瘦,两条手臂全是针孔,有时候和我们一起去玩都扎着留置针。”
“我们又没有办法保护他们没办法不让他们受苦,现在有办法了,老大你应该觉得开心啊。”
“怎么能说是背叛呢……如果哪天我的腿可以被治好,你也会觉得我背叛了你吗……”
“如果换做是你的胎记可以被治好,我们只会觉得很开心。”
老二就这样,一字一句,一字一句地敲着格雷的蛋壳。
他或许是想让光照进来。格雷知道的。但他不该这样。他明知道蛋壳之中是腐烂肮脏的污水,他不该那样把蛋壳敲碎让它们光天化日地涌出来。
格雷没有办法面对,没有办法面对。于是当老二提到他脸上丑陋的胎记时,他就像终于抓住了什么把柄一样,朝老二脸上揍了一拳。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打过无数次架。老二打不过格雷,每当快要输时,他就会像一只逃窜的猴一样爬上一棵树。
那一拳格雷打得并不重,但他知道,他再也不能像小时候那样等着老二下树,再和他勾肩搭背地回家了。
老二爬不了树了。
他们再也不能是朋友了。
那天老二拄着拐杖离开之后,下了很大的雨。
格雷呆呆地坐在空地上,大雨淋得他喘不过气睁不开眼睛,直到母亲撑着伞将他搂进了怀里。
“妈妈。”格雷的头埋在母亲胸前,“为什么你要把我生得那么丑?”
他顶着一张悲惨的脸,过着不如意的生活,他失去了所有的好朋友。可他是受害者啊,错一定不在他。是谁都好,是最疼爱他的妈妈也好,但那一定不能是他。
于是他残忍地宣告了母亲的罪。
大雨瓢泼之中,格雷感觉到母亲的呼吸停滞了几秒。
“傻孩子。”她颤栗着呼出一口气,“你哪里丑了。”
格雷终于忍不住撕心裂肺地哭出了声。
哭他受到的欺负,哭他离去的朋友,哭他对朋友的狭隘对母亲的残忍。他发现他一点都不喜欢他自己他真的痛恨他自己。
这时,一只软软的小手从身后搭上了格雷的肩膀。
是老二。他带着两把蔚蓝色的伞,一把撑在拐杖上,一把递向格雷。
“走了,回家了。”老二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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