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才第九。”程凯歌明显对这一排名有点失望,“前十倒数,有什么好说的。”突然,他意识到一个问题,如果自己都第九的话……他不由地把目光移向了第一排。

“语文178……数学142……外语116……物理111……化学116……生物117……地理118……历史120……政治112……信息10……总分……1140!!!”

这个数字弄得程凯歌差一点心脏骤停。

“怎……怎么可能有这种人……”程凯歌自言自语地说着,“刘厉豪?刘厉豪是谁?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远德八班……远德……”程凯歌突然想起来,远德部不就和远志部在一栋楼里面吗。

难道……他就是传说中那个人?真的让自己地位不保了?

程凯歌还没能完全从大脑的混沌中解脱出来的时候,突然有人拍了拍他。

“你谁?”程凯歌显然不认识这个人。

“你是程凯歌吧?我是学生会政治部部长,我叫魏思成,就在你隔壁,远志一班。”对方友好地笑了一下,“你当真不认识我?”

“不认识。”程凯歌也毫不客气,“有话快说。”

“你这人真没意思。”魏思成显然有点失望,“学生会通知,今天下午你要去行政楼地下一层九号会议室开会,下午第一节社团活动后,不允许迟到。”

“给我个正当理由,否则我不去。”

“这是学生会和政教处的指示,我只负责给你通知,除非特殊情况,否则你不能拒绝。”

“给我正当理由。”

“死脑筋……就是让你们年级前九名开个会而已……喂喂喂,你怎么又这么着急着走啊!”

程凯歌只想赶快结束这段谈话,扭头就走人,结果还没走两步,又被人拦住了。

“你又是谁,”程凯歌的口气越来越咄咄逼人了,“有完没完了。”

“别那么无情啊,以后就都是共事的好兄弟了,总不能一见面就这样吧。”对方嬉皮笑脸地说,“你不知道我是谁吗?反正初次见面,我叫伍庆恒。”

伍庆恒?这个名字……应该是年级第二来着,总分和刘厉豪只差十分。

“我是程凯歌,幸会。”程凯歌跟他握了握手,但是却很难对他保持敬意,一个重要原因是——伍庆恒居然比程凯歌还矮半头。

“魏思成那个货刚才也给你说了吧,下午要开G9会议。”

“什么G9?”程凯歌有点疑惑。

“G9联盟啊,”伍庆恒笑了起来,“你该不会没听说过吧?”

……

黎铭远这还是第一次到黎光中学的宿舍里面来,一进大门口,电梯旁边就是大大的一张楼层平面图,仔细瞧了一会儿,黎铭远才发现,黎铭远的四栋宿舍楼是相互连通的,有两道桥在三楼把四栋楼连接在一起,每栋楼总共有七层,每层大概有40间左右的宿舍,怪不得黎光中学宿舍楼这么庞大,大过黎铭远任何建筑物,但即便如此,黎铭远略微算了一下,如果每间宿舍只住一个人的话,还有两百多人没有宿舍住,所以说,估计会有很多人合租的。

“霍,这电梯这么快!”黎铭远感觉自己像是在坐飞船,“比教学楼的还快。”

“让我看看……506宿舍……到了。”黎铭远在一扇门前停了下来。

“邵华泽!邵华泽!开下门啊。”黎铭远边敲门边喊道。

“铭远?你来了啊。”

邵华泽的声音从门上的一个小盒子里面钻出来,“门开了,进来吧。”

黎铭远越来越羡慕黎光中学生活的方便了,邵华泽还在做饭,黎铭远一敲门,他旁边就会自动弹出全息屏,很容易就能看到是什么人在外面,开门关门只要手指轻轻一点,简直是懒人专用。

黎铭远的宿舍标配有:一张床、床头柜、储物柜和架子、长桌子和一张凳子、电脑桌、电脑、灶台和洗碗池、抽油烟机、空调、地暖气、洗漱台、还有卫生间的全套设施,虽然陈旧了一点,但也能达到一些差不多的酒店的级别了,虽然空间可能也就一间卧室大小,但住着还是十分舒坦的。

可惜,他手头这点德育分,完全不够租宿舍的。

“铭远,你先坐一会儿哈,我还有一个菜要炒。”

桌子上已经摆了两道菜,分别是麻婆豆腐和土豆炖豆角,黎铭远凑上去嗅了嗅,果然是一股辣子味,但是在麻婆豆腐里面,似乎有一些不该出现的味道,用筷子稍微扒出来两块,豆腐下面居然有一条鱼!

“邵华泽,话说你怎么突然想起来请我吃饭了?”黎铭远好奇地问邵华泽。

“啊?没事的啦,我听说你这两天食堂给你放假了两天,平常你也抽不出时间,那我还不如今天请你一顿,也帮你省省饭钱。”邵华泽一边翻炒着锅里的菜一边说。

黎铭远一愣,邵华泽是怎么知道自己今天不上班的?

但是他并没有细究这个问题,也许是因为昨天自己考太差了,他的心情并不怎么样。他在宿舍里转来转去,看着宿舍里那些配备好的各种设备,心里满是羡慕,但是现实又是那么残酷,他注定无法租一间属于自己的宿舍。

就这点破成绩,奖学金肯定是泡汤了。

至于邵华泽请自己吃饭的目的,黎铭远也能猜个八分,肯定是发了奖金心情好才请自己吃饭呗,要不然邵华泽平常抠门得跟什么似的,还能请自己吃饭?

邵华泽抠门这事,黎铭远虽然没见过,但是董炽塬了解得很,董炽塬成天和他的队员一起吃饭,他也经常请他们一两顿,但是他从来没有见过邵华泽跟任何人一起吃过饭,包括董炽塬和邵华泽自己的队员,就连教师节那天,邵华泽也没有给老师送任何东西,董炽塬还听说,就连雷湍泽都自己写了幅字送给老师,也不知道邵华泽到底是怎么想的,连个表示都没有,而且,自黎铭远见到邵华泽的第二天起,邵华泽似乎只吃过泡面,最让人难以想象的是,邵华泽直到现在还戴着他那块过时的老机械表。

按道理来说邵华泽是不缺德育分的,为什么还要这么扣扣减减的呢?

这么一想,邵华泽请自己吃饭就更加可疑了。

“菜好了,来吃啊。”邵华泽说着把锅里的芹菜炒豆干盛进一个大白瓷盘,小心翼翼地端到桌子上,“好久没做饭了,你将就着吃就行。”

“你不吃是几个意思?”看着黎铭远有点蔫吧地坐在桌子前,邵华泽不禁感到奇怪,“考砸了?还是我做的太烂了?你倒是说个话啊。”

“我……”黎铭远还没想好该怎么说。

“拜托,我在请你吃饭哎。”邵华泽多少有点失望,“你怎么都不开心啊。”

“邵华泽,你到底为什么请我吃饭啊,”黎铭远看着他的眼睛说,“总得有个理由吧。”

“蛤?”邵华泽被弄得一头雾水,“我就是纯粹想请你吃个饭而已啊。”

“真的?”黎铭远还是不太相信。

“我骗你干嘛。”邵华泽皱着眉头说道,突然,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突然变得很不好。

“是不是董炽塬给你说啥了。”邵华泽阴着脸对他说。

这真是让黎铭远猝不及防,他还没见过邵华泽拉下脸的样子,虽然说比不上雷湍泽那么吓人,但确确实实让人感到七上八下。

“他……没说什么……”黎铭远有点吃惊,难道他知道董炽塬往外传这些事情吗?

“你别瞒我了,他那种粗枝大叶的做事方式我还不了解了,”邵华泽的脸色似乎好了一点点,“我猜猜,他跟你说我抠门,说我不近人情,还说我老土……”

黎铭远直接冒了一脑门子冷汗。

“这事你就不用瞒着我了,他会给别人说什么我还不清楚。”邵华泽苦笑了一下,“你也不想想,一天到晚都待在一起,还有谁比我了解他?”

“所以你……真的……”黎铭远还是想确认一下,“你真的是这样的吗?”

邵华泽略微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他说的,其实也没错,但是,我们俩毕竟不太一样。”

“怎么说呢,我平常确实挺抠的,什么东西都舍不得买,除了锅碗瓢盆和个人用品,我也没往宿舍里面添什么乱七八糟的,主要我也是觉得很多东西实在没有必要,我又不是董炽塬那种酒鬼,他一天到晚喝酒喝得连宿舍都租不起,还好意思说我。”

“可是……欣慰也说过你不近人情啊。”

“唉,我跟你说实话,朋友这种东西,不是越多越好的,”邵华泽叹了一口气,忧郁地看着黎铭远,“铭远,我怎么跟你说呢,你见过的世事人情还是太少了,人有个最恐怖的东西,就叫人情,可以让一个人身登高位,也可以把一个人牢牢困死,结人情容易,断人情难。我以前被人情困得太死了,所以我逐渐明白了,要想不为人情所累,那我自己也不能去利用人情,如果我想做到清廉正直,免不了要断几条人情,说不定还要招惹什么事情,如果真的这样的话,我还不如做个不近人情的人,至少还能少点麻烦。”

“至于我的队员,当同事对待就好了,我真的做不到既当队长又当朋友,除了队里的东西之外,我和他们几乎没有共同语言,所以我平常从来不跟他们说话,或许这样真的不好领导他们,但是我真的不想和他们结人情了。”

“我觉得,真正的朋友,就是那种纯粹的朋友,君子之交淡如水的那种感觉,而且还得是个好朋友,不一定要见多识广,但是一定要有好的品性,愿意和对方倾诉,无论遇到什么都不会抛弃对方,能看到彼此的好,也能看到彼此的不好,可以一起哭一起笑,没有任何名利的掺杂,我觉得这才是我需要的朋友。”

“有那么多人想跟我交朋友,但是你想想,我要是不是警卫队第二支队队长,这些人真的会来找我吗。”

“所以……你找到这样的朋友了吗?”黎铭远听他这么一说,心情倒也缓和了一些。

“你说嘞?”邵华泽突然嘿嘿地笑了起来。

“傻铭远,我都说到这份上了,你还不知道吗?”

“什么?”听了这话,黎铭远懵逼了。

“傻子,说的就是你啊。”邵华泽微笑着,眯起眼睛看着他,“你不会到现在都没发觉我说的是你吧。”

黎铭远这下子真的愣住了,他真的没意识到,可是,邵华泽怎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想法呢。

“你在搞笑吧。”黎铭远狠命摇了摇头,邵华泽的笑容却并没有消失。

“可是你为什么会觉得是我?”黎铭远满眼疑惑地看着他。

“铭远,说实话,从我第一眼见到你,我就有种很亲切的感觉,我感觉你不太像是那些人,你给我一种善意的感觉,这可能是我第六感爆发了,但是之后的很多事情,都渐渐印证的我的感觉,从你帮董炽塬和杨云辉和好开始,我就知道你是个好人,你也严守着我们的秘密,很少跟外人说,你也从来没有找我帮忙——像欣慰那样,当你遇到了许星辰,把你的梦告诉我的时候,你说你相信我会相信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我一直在等待的那个人了。所以我现在想想,第一次见到你就和你交朋友是对的,我这个人不喜欢朋友,但是你,除了你之外没有人给过我那种感觉,所以从你把我的证书还给我的时候,我就在想,你会不会是那个人呢,我就尝试和你交朋友,这可能是我一生中最直接的一次,事实证明,你确实是这样一个人。”

黎铭远不敢相信地看着邵华泽,他嘴里说出来的话似乎都是那么不真实,但每一句都没有任何问题,虽然他这种处世态度,黎铭远根本不敢苟同,但是,邵华泽真的就这么做了,黎铭远自己心中那些细碎的事情,在邵华泽看来,却是那么重要。

“我……我没想到……”黎铭远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好吧,或许我真的是那样的,但我真的觉得我挺普通的,又没什么成绩,也没什么荣誉,还是个胆小鬼,也没有什么亮点和特长什么的,我一直把你当普通朋友来看的,就是不知道我在你心里这么重要……不过和我一样的人应该很多,你为什么就要选我呢?”

“也许……是命运吧,”邵华泽神秘地笑了笑,说道,“要我说,我等的不是你,是和你一样的人,可以做我永远的挚友的人,或许这样的人,世界上,或者黎光中学里面有很多,但是偏偏咱们两个相遇了,说得玄学一点,命运指引我选择了你,你有没有选择我都无所谓,因为你接受我了。我宁可这辈子一个朋友都没有,只要有一个像你这样的朋友就够了。”

黎铭远看着邵华泽伸过来的手,情不自禁地握了上去,邵华泽的掌心很热,很暖,就像他对自己那样,但是,其他人和邵华泽握手的时候,会不会感觉这双手很冰,很冷呢。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我也不应该拒绝他才对。”黎铭远在心里暗想,“邵华泽或许也有什么经历,要不然他小小年纪怎么会这样想,他还说董炽塬是混职场的,他自己才更像混职场的,感觉都看透了世事人情一样。”

“铭远,我听说,黎光中学是个改变人的地方,”邵华泽紧紧握着黎铭远的手说,“你答应我,无论你怎么变,你千万不要忘了你最初是什么样子,这三年,你会变,我会变,但你一定要记得你现在的样子,你身上有黎光中学学生几乎都已经丢失的东西,你一定不能让现在的你离开。”

“你说的那个东西……是什么啊?”黎铭远不禁有些疑惑。

“如果你还不知道,那我不能告诉你。”邵华泽摇摇头,“你会明白的。”

“那好吧……你说话好迷啊,邵华泽,你到底几岁了,感觉你跟投胎转世过来的一样。”黎铭远也对他笑着说,“你突然给我说这么一通,我还真不适应呢,其实我一直只觉得你是个好人,还不知道你这么清高自赏。”

“清高自赏就过头了,我只是想要真正的朋友而已,不是那种酒肉朋友,或者那些有着什么目的来和我交朋友的人,有一个能和我一路走下去的朋友不是很幸福吗?”邵华泽还是在嘿嘿地笑着。

“但是,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呢?我有点好奇你都经历过什么了。”

听到这个问题,本身还在笑的邵华泽突然沉默了,上扬的嘴角突然沉了下去,眼睛也突然变得无神起来,低着头好像想起了什么一样,吓得黎铭远还以为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你你你……你没事吧,”黎铭远看见邵华泽这样子,真的有点慌张,“抱歉抱歉,我不该问的。”

“唉,其实也没事,”邵华泽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你是我现在唯一一个真朋友,有些事也应该跟你说清楚才对。”

“如果是什么隐私,你不说也可以,”黎铭远对他现在刚才的表现有点担忧,“我又没强求你。”

“那你说我该说给谁听,”邵华泽忧郁地看着他,“我……我又没有亲人……”

这一句话如同一道惊雷轰在黎铭远头上,手不自觉地抖了一下,邵华泽也没打算隐瞒什么,反而对着他微微笑了一下,虽然说笑得非常忧郁,甚至还有一丝……无奈?

“你是……和他们断绝了关系,还是……”黎铭远说不出更多的话。

“我是孤儿,”邵华泽替他说出他不敢说的下半句,“我从小就和我哥在一起流浪。”

“那你怎么会……在这里?”看着邵华泽的眼睛,黎铭远觉得他没有在说谎,但是,邵华泽现在的样子,无论怎么样都不会让人把他和孤儿联系在一起的。

“铭远……不好跟你解释,等我想好怎么跟你说吧,我会告诉你的,虽然不是现在,”邵华泽苦笑着说,“你要是经历过我经历的事情可能你就会理解了。”

黎铭远看着面前还在勉强装笑的邵华泽,他想象不来他会有怎样的过去,又经历了什么变成一个警卫队队长级别的人物,又是怎么样来到黎光中学,而且对这个世界产生了和别人完全不同的看待方式,他似乎经历过什么异常可怕的事情,让他不愿意再结交朋友,甚至不再去追求荣誉贡献,这种避世的思想出现在一个刚刚上初中的孩子身上,简直令人无法理解,到底是怎样的经历才会让他产生这些思想?

最让黎铭远感到难以理解的,是邵华泽对自己来说,和其他朋友一样,只是陪着自己走一段路的人,能走多久,谁也说不清楚,但是在邵华泽看来,自己却是那个能够同生共死的人,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他就是不可救药地相信自己。

如果是目前为止,自己的人生之书里面,邵华泽只有短短几句话的记录,那在邵华泽的书里,自己很可能已经占据了几页的篇幅。

想要搞清邵华泽的故事,这可比杨泽辉和董炽塬要困难多了。

邵华泽说着以后要告诉自己,但黎铭远感觉他还是不太愿意说的,这里面可能真的有什么隐私,或者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

还是不要瞎想了。

“本来,是你伤好了,我想请你吃一顿,顺便把想说的都说了,既然你先问了,我就不瞒你了。”邵华泽叹了口气说。

“或许我可以帮他,”黎铭远在心里暗想,“至少我可以帮他先融入集体,他要是三年都是这么封闭,万一出事了怎么办,然后我再慢慢让他走出来,只是希望他过去的阴影不要太浓重,但肯定不会像董炽塬和杨云辉那样好解决。”

“邵华泽,我明白的,如果你现在真的决定只和我一个人做朋友,我也不反对你。”黎铭远露出大大的笑容,看着邵华泽水灵的眼睛,他注意到邵华泽的眼眸似乎特别深邃,就像一个岩洞,不知道里面藏着什么“那我肯定也要当你的好朋友啊,就按照你说的,相信彼此,同甘共苦,不过,以后有机会,我还是想听听你的故事。”

邵华泽只是看着他,嘴角逐渐上扬,然后把另一只手也放在了黎铭远的手上。

“谢谢。”他轻声说道。

就在那一刹那,黎铭远突然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黎光中学的学生,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完全不像孩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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