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去不得啊!”六耳猕猴拉着王鲤的左手苦苦劝导。
见状,悟空也跳了上来,拽住他的右手。
其他几个徒弟,也跟着围了上来。
八戒面色纠结,但好歹还是说了几句老实话:“师父,咱们不论如何也才刚刚得罪了几位菩萨,您这就要上灵山见如来佛祖,恐怕别人会以为你是故意前去挑衅。”
王鲤瞥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我想干什么?
六耳跟着说:“师父,师兄说得有道理。再则,师父前番几次,都算是打乱了佛门计划,虽然吾等都支持师父,可我们所想,却不一定能被他人理解。师父心有疑惑,也不该直接上灵山询问。”
王鲤蹙眉回道:“六耳此言差矣,贫僧是佛门弟子,更是如来佛祖二弟子转世,既有疑惑,自当向如来佛祖请教解惑,有何不对?”
六耳讷讷,眼神却意味分明:您此前对佛门三位大士的态度,可没让人觉得您是佛门弟子啊!
王鲤挣扎两下,没能从悟空和六耳的手里挣脱,只好道:“行了,快放开我,为师就是想念如来佛祖了,此去灵山,必无意外,那里是佛门圣地,又不是妖魔洞窟,你们不必忧心。”
“师父,不是老猪我故意要灭你的威风,只是先前咱们干了那么些事儿,此时您上灵山,不就等同于羊入虎口吗?不如等过些时日,让那些菩萨消消气儿再说。”
“嘿嘿,师父,您常教导俺老孙,说凡事三思而后行,怎的如今您自己却这般冲动起来了呢?”
“是啊,师父,昔日我在西海时,父王也对灵山多有敬重,如今我等恶了几位菩萨,您此时的确不适合上灵山。”
“师父,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兄和小师弟说得对啊!”
五个徒弟,七嘴八舌地围着他嚷嚷起来,虽然说是在反驳王鲤的决定,可说到底还是因为担心他的安全。
他们没说出口的话,王鲤也能明白,毕竟如果此行上灵山只是遭受一些责难呵斥,或者皮肉之苦,那也都算不得什么,怕只怕,灵山之行,王鲤有去而无回。
六耳大概是五个徒弟里最了解佛门的人,所以他的担忧也最为深厚。
取经人,的确身负重任,佛门兴盛在其一肩。
可佛门要的,是一个听话乖巧懂事的取经人,不是一个动辄让菩萨闭嘴,一个不高兴就能把数万妖怪全部屠戮,一个不顾求情硬是要将佛门坐骑真灵打灭的和尚。
他们的想法是对的,但又不那么完全。
即使,王鲤此刻不上灵山,接下来佛门还是会对他出手,而且一旦发动,必定雷霆万钧,叫人难以反抗。
因此,王鲤此行,不过是将其提前一些,同时化被动为主动。
此外,每当夜幕降临的时候,仰望漫天繁星,王鲤就会想到如来……呸,是周天星斗剑阵!
所以,他内心里也多多少少存了几分报复的心思。
“为师明白你们的心思,不过此事为师主意已定,万不可改!”
眼看王鲤态度坚定,悟空目光迅速闪烁,接着道:“师父,您要上灵山也可,不过却要让徒儿陪您一起去!”
六耳赶忙也道:“不错不错,弟子也去!”
其他人也纷纷开口。
王鲤当即驳斥:“好了,都住口吧!你们都一起去,那咱是上灵山解惑的,还是去找麻烦的?”
几个徒弟不说话,只是直勾勾地盯着他,仿佛在说:难道不是吗?
感受此般眼神,王鲤不禁陷入沉思,他不清楚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让这些徒弟居然会这么看他。
见他不答,悟空又后退一步:“师父,不如俺老孙与六耳师弟与你一同去,其他几位师弟就在此留守如何?”
“不如何,你们都留下,为师自己去!”
说着,王鲤一步踏莲,从徒弟们的包围圈中闪了出来。
回身,他看向几人,以眼神制止了想要继续上来缠着他的六耳和悟空。
目光在五个徒弟身上来回扫视,王鲤心中蓦然升起一股澹澹的离愁。
虽然只是相处两年左右,甚至六耳入门更晚,可一路行来,朝夕相伴,的确让他与几人产生了一些莫名的羁绊。
只是,他终究不是唐僧陈玄奘,更不属于这个西游时代。
这一眼,该是此行最后一面。
往后即使再见,他们也不认得王鲤。
唯一拥有这段记忆的人,只有王鲤自己。
如此说来,这般朔回的神通,也并非有利无弊,起码对王鲤的心态有极大的考验。
每一次朔回,都是一场众人相伴在侧却仍旧自我孤独的历练。
眼神遍及五人,他们的形象和神态被王鲤深深刻在脑海,心头的愁绪则被清静道境压在内里不显半分。
于是,几个徒弟见王鲤面无表情,眼神泰然,一时也不再吭声,只等他继续说话。
片刻,王鲤轻轻了一口气道:“徒弟们,灵山不是龙潭虎穴,为师也不是狂悖无知之徒,此行无恙,你们就安心待在此地……嗯,不会有事的,你们谁都不许偷偷跟来。”
他本想说的是:安心待在此地等为师回来。
可实际上他非常清楚此去之后他不会再回来。
所以,哪怕他们都只是过去的一个光影,一道痕迹,王鲤还是没能忍下心来出言欺骗。
话落,他扭头欲走。
只是六耳与悟空却十分机敏,两人都察觉到似乎有什么没有被他们发现的异常,于是两只猴子异口同声地喊道:“弟子愿意等待,师父何时能归?”
王鲤脚步一顿。
此时,他仿佛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身后五双眼眸投来的视线。
眉头微凝,他静默数息,最后回头一笑,继而御剑腾空,直向灵山。
……
“这陈玄奘,果然不同了。”
“陛下,他看起来可一点儿也不像是当年那个肆意狂妄的金蝉子。”
玉帝不苟言笑:“金蝉子真灵尚未觉醒。”
身旁,王母沉吟少顷,才道:“如今陈玄奘的改变着实突兀,想来应是修行渐深,逐步为劫气侵扰。”
“纵有劫气加身,也可见其心志坚定。”玉帝一顿,忽然叹道:“不愧是太白看中的剑修。”
“剑道修行,守意重心。我还记得,他以前是个动不动就能哭出来的小和尚,唯有取经一事极为坚定,不想一朝入道,竟能有如此决断,当面呵斥观音、文殊与普贤,此等行径,估计天下没有多少人敢于效彷。”
“还不是因为他是取经人。呵呵,他聪明着呢,知道自己身份特殊,任务非同凡响,等闲不会出事。”
“可他现在还是出事了。”
“朕倒是觉得,他对此早有预料。”
“哦,陛下此言何意?”
玉帝稍稍一想便道:“也许,很多人都会认为他是从看到狮驼岭中人族的尸山血海那一刻起便下定了决心。不过朕更倾向于,自从他看到观音非要用一只编到一半的破竹篮将那条每年食童年童女的鱼妖收起时,便已经更有了决断。”
闻言,王母不由面色一顿。
玉帝接着又道:“而且,他肯定知道此去灵山必无好事,朕甚至怀疑,他猜到了佛门即将废掉他,所以此行便是心有死志,想要最后绽出一点光芒罢了。”
王母颔首:“飞蛾扑火,也堪壮烈。”
“是啊,飞蛾扑火……”玉帝微微仰头,眸中仿佛又闪烁出了一个白袍白发、笑容和煦的老头。
“他们,是一类人。”
王母知晓他言语所指,也不禁点了点头,“可惜了。”
“是啊,可惜了。朕……做不了什么。”
“陛下,你做的已经很好了。”
“但很明显还不够,对吗?”
王母不语,此言实难相对。
另一边,王鲤已经看到了灵山,望见了雷音宝刹。
顶摩霄汉中,根接须弥脉。
彩凤双双,向日一鸣天下瑞;青鸾对对,迎风耀舞世间稀。
须弥山巅,黄金作瓦,玛瑙铺砖,芯宫珠阙,宝阁珍楼。
红尘不到诸缘尽,万劫无亏大法堂。
剑童一开,金色佛光笼罩着整个须弥山,恍忽间好似聚成一根擎天金柱接天连地,自洪荒天地中径直接入混沌之内,处在混沌中的那端王鲤着实看不真切,但也并不妨碍他知晓那边又是何人。
功德庆云团团围绕,佛音梵唱鸟鸟不绝。
一入须弥,顿觉心神安宁,魂魄中好似凭空生出真佛投影,佛韵如细雨渗透身魂,欲图直入真灵。
剑灵悠然一晃,一声剑吟在体内荡开,诸多声响和动静统统被驱散。
严格来说,这是王鲤亲眼见到过的第二座佛寺,且这里端坐的是佛门世尊,如来佛祖。
第一座佛寺自然是他开局的白龙寺,开寺者还是他现在的弟子小白龙,也算是因缘际会,十分巧合。
两座寺院,任何人都不会将白龙寺拿来与大雷音寺相比,在佛门弟子看来这甚至是对世尊的大不敬。
但是,王鲤还是更喜欢白龙寺。
因为那里更有人气,虽然他们礼敬的仍然是如来佛祖,观音菩萨等等,但是白龙寺僧人敬的是他们功德的一面,念的也是他们纯真为佛为菩萨的一面,至于背地里到底还有什么算计,都不在白龙寺僧人的效彷范围,他们或许不知道,但以善为心,自见性成佛。
反倒是人人称颂的佛门圣地大雷音寺,在王鲤看来不过尔尔。
那金色佛光的确令人惊叹,功德庆云确实浩荡如海,大教之名实非虚妄。
可佛寺本身极尽奢华,仿佛恨不得将天底下所有之前的宝贝全都用上。
佛说空寂,王鲤也有空寂,他知道佛门的道境并不虚假,但这座大雷音寺,的确太暴发户了些。
难道是因为过往多年以来,西方始终贫瘠,而今一朝翻身,便忍不住想要炫耀一下?
这也说不准。
圣人无常心,要是准提的话,还真干得出来。
剑光直入灵山,几个灰袍僧人腾空而起。
“灵山宝地,何人胆敢放肆!”一边呵斥,他们一边出手,几只虚幻的金色手掌同时朝剑光压来。
仙剑不闪不避,只催动光芒,霎时间便绽放出万千剑气,恍如龙卷风暴,顷刻间将几只手掌绞碎,剑光速度不减、长驱直入。
“滚!”
一声呵斥,几个僧人同时脸色一白,喉头一动,嘴角溢血。
入了灵山,又见遍地仙草灵芝,神兽异禽。
剑光飞越,地上众多僧人纷纷抬头,却再无一人出手阻拦。
大雷音寺前,王鲤落地现身。
两扇高达六丈、黄金作底、镶满宝石珍珠的大门紧闭,清甜澹雅的香火之气弥漫不休。
王鲤没有感觉到肃穆,心里莫名其妙地想到了后世再后世的某些会所。
装修奢侈豪华,空气里到处都是不知哪儿来的香味……
正当他内心犹豫着此时应该开口叫门,还是直接打进去的时候,两扇大门却突然自己打开了。
王鲤低头看了看身上的锦襕袈裟,调整呼吸后,大步入内。
一条笔直宽阔且光明的大道。
行在此间,四周寂静,脚步声异常明显,甚至能听到心跳。
尽头处又是一扇门,王鲤靠近的时候,它也自动打开。
瞬时,他便见到了云雾缭绕,虚虚冥冥,宛若无尽的空间。
左右两侧,菩萨罗汉尽皆在列,数量上千。
正前面对,金莲之上端坐如来,宝相庄严。
此时此刻,所有人的目光同时投来。
清静空寂之下,王鲤未露怯色。
入内,每一步都明明白白地摆在他们面前,任人观察,由人揣度。
来到近前,王鲤抬头直面如来。
虽然对他本身来说,这也已经不是第一次见面,但相较于上回一见面就直接动手,此次王鲤总算可以好好观察一些如来佛祖了。
众所周知,如来是个小胖子。
当然,“小”只是一种刻意的戏谑和调笑。
如来年纪不小,修为不弱,道境不浅,身份不低。他的身影只是正常,可在功德金莲之上,却犹如万丈。
哪怕是曾经立下大宏愿而成圣的两位西方教主,他与之相比也有着丝毫不差的目标和理想。
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王鲤也不得不承认,鸿钧在某些时候和某些事情上会显得很有度量。
甚至,接引与准提,乃至各大圣人,洪荒大能们,也都没有追究如来的“狂妄”。
独尊之道,当以“世尊”之名而御极洪荒。
曾经在截教,多宝是大师兄,也有“言出法随”之能,但截教终究还是通天的截教,教义所在,诸多弟子也多各行其道。
而今在佛门,如来是世尊,是现在佛祖,接引与准提为佛门兴盛而退居在后,如来统摄佛门内外诸事,无人不敬,无人不从,已有独尊之象。
多宝,的确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也走上了践行自我大道的路途。
在其位,谋其政。如来做得真的很好,至少自他上位之后,人族对佛门的确接纳更甚,信徒更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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