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澜旗醒来的时候,在一户农户的草屋里。

睁开眼睛,看见的是一位妇人坐在桌前,手里握着一面破碎的铜镜,对镜束发。

“老头子,你看没看见小海见这丫头的眼神,等她醒了,就让她嫁给小海,咱们也算救了她,给咱川家生儿育女也是应该的。”

“可是,我看她穿的绫罗锦缎,还带了那么多首饰,万一是有钱人家的小姐,咱别惹上麻烦。”

萧澜旗这才注意到她对面坐着一个男人。

这妇人体态臃肿,竟是将对面的人挡的严严实实。

“我呸,有钱人家小姐怎么了,有钱人家小姐也是我救了他的命,我为给她寻大夫,花了多少铜钱。”

“那不是人家的首饰换的铜钱么……”

妇人讲不过,用力拍着桌子。

“那也是我救了她的命,要不是我把她捡回来,她身上就是有黄金万两,在那山林里也被豺狼咬碎了!”

“行行行,你说的都对都对。”男人不与他争辩。

“再说,真是有钱人家小姐倒是更好,等她有了身孕生了娃,我们带他找娘家,那时候小孩也算是飞上枝头了,老娘再也不用跟你挤在这深山老林里遭罪了。”

萧澜旗闭上眼睛,此刻才察觉腿上疼痛感袭来。

自己昏迷,已经不知道过了几天。

妇人说的山林和大夫治疗,她竟是一点知觉都没有。

只记得是在回京的路上。

马车已经走了几个时辰,舟车劳顿,自己和姐姐、乳娘在车里昏昏欲睡。

忽听得路旁的树林里传出喊声。

继而马匹惊厥,嘶吼,叫喊,刀剑碰撞。

她想从车上出去看看发生了何事,却被惊吓到的依依紧紧抱住,脱不开身。

她仿佛听到兄长大喊,让他们快走。

继而马匹中箭,惊厥飞驰,三人在车上被晃的翻到。

后面又有无数人追逐。

受惊的马匹哪懂得寻路,最后马匹脱缰,自顾乱跑。

马车被石头绊倒侧翻。

萧澜旗赶紧把萧澜依扶下来,藏在树林里,叮嘱她千万不要动,等她自己或者哥哥来寻她。

自己向反方向奔跑,意图引开追来的人。

直到被逼至悬崖峭壁,萧澜旗无处可逃,回头看看山崖里长满了参天大树,追杀之人来势汹汹,跳下去也许还有一线生机,她便纵身一跃,跳下深渊。

而萧澜依等了很久不见有人来寻,便哭着在丛林里乱走,竟叫她找回了遇险之处。

萧澜景还在拖延时间,以便妹妹们可以逃得更远,最好可以逃回程家。

此时此刻,他甚至希望,那个缠着妹妹的臭小子可以忽然出现,把她们带走。

他却依稀听见了依依的哭声。

他本已杀红了眼,却不敢停下,他怕贼人听到依依的哭声。

他知道这不是寻常的山贼,这贼人训练有素,人数众多,定是要将萧家赶尽杀绝。

他战斗到了最后一刻。

八岁时,他便随父亲上战场,挥剑杀敌。

父亲说,习武,从来不是为了杀人,而是要保护身后的人。

起初,他甚至不敢睁开眼睛。

可是父亲说,你若不敢杀他,他的剑,便会刺向你的妹妹。

他倒下去的时候,已经听不见依依的哭声了,他想,许是哭累了,睡着了。

那群贼人,聚集到一起,有人说话。

“那萧家小姐明明已经跳下崖了,竟然又在树林里出现,误打误撞中了一箭,还留活口么?”

“撤吧,萧将军也算满门忠烈。”

萧澜景硬是撑着一口气,等到了程墨川。

他告诉程墨川,萧澜旗在崖底。他相信程家会找到旗旗和依依。

他再也没有力气说第二句话了。

萧澜景一生短短二十余载,无妻无子,全部温柔与疼爱都给了一双妹妹。不论此番遇险是国仇家恨,都不重要,只愿妹妹能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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