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故事睡前小故事

冬是怜爱,而无能的神。

她降下茫茫的白雪,去掩盖秋所留下的让她心疼的衰败,就像我们,往逝者身上,盖下一张白毯。

她最受怜爱的人,被挽扶着坐上王座,面对着又一次撒进殿堂,清冷的阳光,这位年轻的女皇,正扶着脑袋细细批阅着封封奏折,从图拉,到赤塔,不知多少封之后便到了察里泽,高大的宫墙,矮小的人们,沉浸在青白的寒光中,沉默地站着,安静,什么也听不见,除了偶尔的咳嗽声。

近侍大臣的嘴唇颤动,却一次次随着长呼出去的空气而暂时停止,他小心翼翼地斜瞟一眼,只看到女皇如积雪般灰白的头发,和在那下面如河冰般闪烁的双眼。

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也鼓足了勇气,他说“陛下,”声音足以在宽阔的殿堂中回荡“您有什么念望吗?”

女皇的眼睛从爬满墨痕的纸上移开,望向全身发抖的近侍大臣,就像你可以透过河冰看见鱼的影子一样,可以透过那微微发蓝的虹膜看见一丝惊讶,她转头看向台下的文武百官,他们的面孔不知何时变得坚定,而又很快在她柔和的目光中塌陷。

“愿望..”她放下手中的卷轴,仔细地审视着眼前的一切,然后在某个角落停顿,思索着什么。

“我希望人民幸福。”

台下的臣子互相望着对方的眼睛,似乎早料到会这样,近待大臣也低下了头,高挺的朗膀也慢慢垂了下去。

“不,陛下,我们说的是您有什么心望:“最勇敢的将军梗着颤抖的脖子说。

“这个不算吗?”她用温柔而带有疑惑的目光回应。

“当然不算!”最精明的大臣说“我们说的是”他的声音膜糊不清,一旁的守卫看着他激动的样子,发现他的衣服胸前的一块,竟因心跳而抖动

“您的!”守卫帮他说道。

“对...对...”

女皇瘫在王座的靠背上,一缕头发从皇冠上散落,像雪掩盖冰河一样遮住了一只眼睛,她看向近侍大臣,但他却低着头,她看向守卫,可守卫也低着头,她看向角落里的医生,但他也只是和其他人一样,殿堂笼罩着让人难以忍受的死寂,使她不知所措。

“你们这是干什么?”她问,但没有人回答。

她长叹一气,再一次扫视一遍浸在寒光中的人们,伸出手来挥了挥,大臣们愣了好一会,终于还是选择了离开,每个都走得很慢,好像关节被冻上一样。

近侍大臣仍旧低着头,垂着钢灰色的眼睛,女皇的手放在桌上,肩膀用力地支撑着瘦弱的躯体。

“我想活着。”她轻轻地吐出这几个字,随之而来的是更轻的叹息。

“她想活着,”近侍大臣对一众人说,突然好像有人从后面刺了一下,略直了直脊背“陛下说她想活着。”

房子里的人相互打是,最后都注视着近侍大臣身边的医生。而医生去却对着他们眨眼,仿佛不理解为什么一样。

“我说过了。”医生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头。

千年传说的灾难,没有留下任何的可靠的记载,只有女皇家族一化化遗传的病害。但谁也没想到,这种病在她身上会这样早的发作。

那场灾难,什么都没留下,人们唯一知道的,是月神的牺牲,以及她死前,赐予四位战士的力量:夏,被赐予了严热月海,秋被赐子了亘古不息的洇潮,美丽而空灵的月晕被赐予给了春,至于冬,他们那位于世界极端土地的神明,被交付的,是广袤却严寒荒芜的月背。

她是冷酷的神,她不会哭泣,她的土地也不相信眼泪。

她是怜爱的神,她的故乡与月神一起被灾难吞没,为此她流尽了泪水。

她是强大的神,她拥有最强大的月背的力量,远高于其他三神的总和。

她是无能的神,她无法让她爱的一切感受到一丝一毫的温暖,而只有无尽的寒冷。

近侍大臣的双眼闪过一道青光,立该是想到了什么。

望钨。

先前的人们有时会在雪中找到这种奇特的金属一样的物质,每粒只有豆大,却有着神奇的力量,与它接触的生命,将暂时无法死亡,但也仅此而已了,它无法医治任何的病痛,无法予人任何的力量。

现在望钨已经在雪中绝迹,冬国的人们,为记念怜爱而伟大的冬神,把所有的望钨集中,融化,铸为了一柄微微发蓝的剑。现在,它正安静地躺在冬都教堂的正中间,接受着一次次朝拜。

女皇在一位女侍卫的搀扶下回到房间,她躺在红色的床上,待卫为她盖上厚厚的天鹅绒被,房间里很是温暖,加热的空气从天花板送来,寒冷的则从墙根处的小孔中送走,她躺在床上,看着窗玻璃后面无边无际灰白的天空,沉重的外衣和披肩被卸下,像王座上的她一样瘫在椅子上,古典优雅的木桌,积上了一层灰尘,她不让仆人擦去,说是以后大概不会再用,就不必天天劳烦了,但桌上的书却都十分干净,像书架上的一样,侍卫就站在门旁,随时可以请她拿下几本,只是这个月来,她已经没么力气将它们拿起来,只能让侍卫慢慢地读出那可能欢快可能晦涩的句子,自己合眼静听。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侍卫右手的书页已经溜到另一边去大半,她抿抿嘴,记下读到的页码,确认女皇睡着后便合上了封面。《库帕琳娜,她盯着那大字好一会才站起来,这是讲一个生活在玫瑰园的小女孩的故事,在书里,不论何时都有温暖的夕阳,以夕阳下沉睡的玫瑰。

当那柄剑出现在她面前时,她的思考似乎便已经被斩断了,她抬头看向四周,用充满疑惑的眼睛与每一个人对接,但每一个人都选择了拒绝。

“你们要干什么?”

“陛下,请原谅。”近侍大臣双手持剑说“我们来为您实现愿望了。”

她眼中的不解又对增添几分,呆呆地看着近侍大臣那笨拙的姿势,思索了好一阵,才明自己的愿望竟被这样悬蠢的误解,纵使医生脸上总是堆满笑容,但她的身体是不可能欺骗她的,她明白自己的灵魂马上便将与来曾见面的母亲相遇,只是不知那一刻将比她猜测的更早来临。

她抬头看着每一人,无不双眼通红,他们尽力将头发理正,也难掩其中的凌乱与颓唐。

她心软了。又一次。

不愿辜负她臣子的善意。

也不愿让他们将来为她哭泣。

在冬国最遥远的地方,有一簇常年覆雪山峦。

这几天里,降下的雪要比先前多上不少,冬神漫步在这黑白相间的森林中,一次又一次踏过同一条冰河,一次又一次走遍同一座山峰。

她不知道她眷恋的土地发生了什么,她的寒风无法像秋的落叶一样将讯息传递,只隐隐约约感到一块沉重的坚冰,正压迫着自己的灵魂与心。

她终于还是忍不住要去那里看看,一路上不断安抚着自己的不安,以使得她周围的风雪不要伤着了沿途的一草一木,以及每个她深爱的人。

突然听到几声哭泣,她控制不住自己遁声找去透过玻璃,她看见了个抹眼泪的孩子,她问“你怎么了?”孩子转头看见她慈祥的双眸,就像黑夜中迷路的飞蛾看见了火光,他回答说母亲因为受冻,生了重病,而他的村庄却没有能治好她的药物。

冬神听罢,为难地回过头去,不敢直视孩子眼角的泪珠,她由衷为那位母亲感到同情,村庄上空越来越大的飞雪便是证明,但奈何她是无能的神啊,她哪能像春一样,在这里刮起治愈的风?她只能快步走去,以免让愈发寒冷的天气加重母亲的病痛。

她尽力不去听四周的声音,但不久她看到树林里有一个黑色的身影,摇摇晃晃,倒在了洁白的雪里,她控制不住走过去看看,是一个猎人,在雪窝中发抖,她问“你怎么了?”猎人睁眼看见她善良的眼睛,就像枯死的种子感到了湿润的风。他说,他正在回家的路上,但因这寒风太急,身体冻僵,再没有力气,他希望能找个火堆,或者喝点诸如热汤或酒这样的东西。

冬神听罢,为难地垂下眼晴,不敢直视猎人冻黑的脸颊,周围多风雪又大了些许,但奈何她是无能的神啊,她那能像夏一样,为世界献上温暖的祝福,她只能转身离开,怕更加沉重的雪将他的归路掩埋。

她又尽力不去看八方的景象,但又一会,她感到了空气中的一丝叹息,她控判不住顺着找去,一位苍老的妇人独自走在路上,她问“你怎么了?”她抬头看见她柔和的眼瞳,就像将要凝固的血液触碰到鲜活的皮肤。她说北风来的太快,今年收成不好,一家人在桌上挨饿,盘中却没有余粮。

冬神听罢,为难的退后两步,不敢直视妇人枯瘦的身体,冬风又一次加急,夹着飞雪,打地人脸生疼,但奈何她是无能的神啊,她那能像秋一样给人们富足,只能向那路径通往的雪雾奔去,再不理会一切,她不忍见到的一切。

侍卫独自站在殿堂的大门外,看着越来越暗的灰白的天空,看着天空包裹下的城市,路上一个人也没有,大家都在那房子的壁炉旁,看着火焰吮吸那枯术里残存的意志,咀嚼煤碳中遗留的灵魂,一些残渣乘着暖和的空气,从烟囱中升起,升向云间的天国,然后被寒风冷却,被飞雪击落。

她感到一阵极冷的风,不由打了个喷嚏,睁眼却发现身旁多了一个高挑的身影,抬着手臂,应该是被那了喷嚏吓到,眼里满是关心,似乎在担心她的状况。

来不及打量这个突然出现的家伙,她拔出铁剑拦在门前,大声地喊“你不能进去!”

那个闯入者愣了好一会应过来,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只是轻轻地要将侍卫推开,侍卫哪里肯走呢?她用力想把那只手打开,却发现它不仅十分有力,且寒冷异常,缩回一看,发现自己那套在手套里的手竟被冻伤。

冬神来了!她脑中闪过这个让她震惊的结论,抬头看着那高她足足半俄尺的家伙,发现她有着女皇一样如积雪般灰白的头发,如河冰般闪烁的眼睛。那双眼睛现在被歉充充斥,堂堂一位神明,现在却如做错事的孩子,好像确实符合那把剑象征的怜爱。

冬神似乎想看看侍卫的冻伤是不是很严重,但张开的手又握成了一团,她狠狠咬了咬嘴唇,转身推开了殿堂沉重的大门。

她来这里什么?可能侍卫比她知道的更多,她不过是循着自己的内心而来,而侍卫,清楚门后有什么东西。

侍卫没有再阻拦,任凭冬神踏进这宏大的殿堂,里面一个人也没有,光从高处的窗户抛下,照得堂中冷冷清清,冬神的眼睛在墙与地板来回打量,最终锁定在正中央台阶最高处的王座上。

她确实活着。

但也仅此而已。

冬神的脚步很重,像女皇的披肩一样,在这死寂中压得人根本喘不过气,但她根本听不见,即使听见也没有什么用,她没有足够的力气去思索。

灰白的头发停止了生长,胡乱披落在那并不宽大的肩上,心停止了跳动,奔流的血液已经停滞,只有那病痛还在折磨,摧残这她已经极其微弱的意识。

但她确实活着,或许还能感到那微渺的呼吸。但也确实仅而已。

冬神沉默着。

但外面却刮着从未有过的大暴雪。

天空也被染得微微发红。

她缓缓地单膝跪下,女皇的双眼微睁,但已经失去了光泽。

青白色的光,笼罩着冬神,和她怜爱的人,以及空无一人的殿堂,在灰白的头发上散落,落在那柄剑上,折出刺眼的光。

它稳稳地插在王座的靠背上,当然也刺穿了女皇的身体,女皇的心脏,让她能够稳稳地坐在王座之上,让她能保有微弱的生命。

冬神的手缓缓握紧,又缓缓松开,最后还是放在了女皇的右肩,另一只握在剑的柄上。

怜爱的神明,无能的神明。

春都无法治愈的疾病,以冬的力量,只让伤害徒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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