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司墨奔到玉棺处,就算噬人佛满肚子坏水,也不会在自己肚子里设机关,她毫不犹豫,直接抬手,一掌震开棺椁,托帖之上二十三人全须全尾躺在玉石之上。

伸手探脉,一个个摸过去,二十三人,悉数都活着,但脉搏微乎其微,不能再继续耽搁下去,必须尽快找到出口,把人运出去。

方寸之地,一目了然,她能来去自如,可这么大一口玉棺,如何是好?

与阴邪斗,不走回头路,这是姜衡教她的规矩。

走不了喉道,秦司墨微微皱眉,噬人佛的嘴是入口,那出口,不就是......

恁娘的,秦司墨忍不住在心里咒骂了一句,天道让她干的,不是累活儿就是脏活儿,没一个轻松的。

最简单粗暴的法子,便是一个剑气,要了噬人佛的命,可托帖上的人此刻与它休戚相连,她只能暂时按捺住腾腾杀气,目光落回与这“阴曹地府”格格不入的桃树上。

那桃木穿破的,像是噬人佛的心脏。

桃者为五木之精,多用之铸剑以镇宅、辟邪,一根仙木镇在石心中,怪不得它吃了这么多人都长不出血肉心肝。

秦司墨聚精凝神,右手心起火,火焰成剑,剑影直指石心。

她从不自诩除魔卫道正义之士,相反,开门做生意,她总以商人自居,与钱货打交道,在上京城,无风无雨的日子,她比那些纨绔公子哥更懂得如何寻欢作乐讨自己欢心,因此,常常令人忽视了,她原本,配得上侠肝义胆四个字。

“把人放出去!”秦司墨手心一转,剑心翻转,火光四溅,石心俱裂。

噬人佛疼得直喘气:“你做梦!”

这时,有风吹进来,秦司墨闻到了猫儿醉的味道。

猫儿醉是秦司墨最爱的酒。这酒来历颇为久远,据说朱雀神君在百里桃林酒肆买下一坛桃花醉,就地埋下。之后缠着司阳神君打赌去寻。司阳神君没寻到酒,却拎回来一直醉猫和一只空酒坛,“你的桃花醉,不若改名猫儿醉。”

姜衡外出路过百里桃林,回来时总会给她捎上一两坛,近日闹天罚,姜衡管着她不让喝,猛然间闻着味儿,馋虫都给勾起了,秦司墨不禁舔了舔唇缝。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一些虚幻又缥缈的场景,风起云涌,搅思弄绪。

那一年祁连山大雪连绵几百里,她与泮曰烂在祁连山麓南风里围着火堆把盏言欢。外面大雪纷飞,南风里烘着干燥的暖意。泮曰烂不堪酒力,喝了半坛便醉倒在竹榻边。正在兴头上没了酒伴,她仰头把那剩下的半坛一饮而尽,靠在软椅上,听火星“噼啪”作响。半醉半醒,对面有人落座,听到细碎的动静,她懒懒抬眸,隔着火光,对方的脸有些模糊,可那一双眼睛,炙热又清澈,仗着丝丝入骨醉意,她纵情恣意,眼神直白得有些忘乎所以,良久,她听到对面的人缓缓开口:“你把司雪神君灌醉了。”

她撑着头,意识混沌,叫热气烤得热烘烘,脱了力,连声音都软绵绵的:“唔,没灌她,才喝半坛而已。”

对面的人骤然离近,理了理她垂在蒲团上的发丝,贴在她额前低声道:“司雪神君不胜酒力,你是不是有点欺负人?”

灌醉正在布雪的神君可是大罪,察觉到对方唇角挂着淡淡的愠色,她下意识就要哄,先是蹭了蹭对方的脸颊,再借着醉意顾左右而言他:“外面这么大的雪,你怎么来了?”

愠色再找不见踪迹,对方扯了条兔毛毯裹住她,才缓缓回答:“我来接你回家。”说完,他将人拦腰抱起,穿破朔风与大雪,踩云踏月归去。

风雪交加,醉意散去,那人已然不在身侧,小童子坐在她跟前,摆弄着醒酒汤,见她醒了,小童子规规矩矩喊她:“朱雀神君,司阳神君外出办事,吩咐神君醒后务必饮下这碗醒酒汤。”

“啊——”惨叫声将思绪拉了回来,噬人佛喘息着骂道:“你这个毒妇!”

大风飒飒,森森利剑乍现,手起剑落,噬人佛一双血眼瞪得老大,不可置信道:“这是、扶风剑!”

灵力攒聚手心,剑气直逼而上,一剑贯穿,秦司墨语气冰冷:“这是引我入幻境的代价。”

噬人佛突然大笑起来:“哈哈,朱雀神君,这不是幻境,这是曾经真真切切发生过的,你心底,最深的,最见不得光,最不可能达成的渴望。”

“住嘴!”又一个剑气甩出去,噬人佛瞬间开膛破肚,秦司墨手指一勾,白色丝线数以百计缠上玉棺,她吹响口哨,赤焰嘶鸣而来,丝线缠上马鞍,赤焰拖着玉棺沿着豁口呼啸而出。

“我不想杀你,是你自找的,你犯下滔天罪孽,我现在就了结了你,替天行道。”

杀机毕现,噬人佛头颅岌岌可危。

刹那间,天地色变,电闪雷鸣,五雷与扶风剑气相撞,姜衡来了!

“司墨,停手!你现在杀了它,托贴上的人也活不了。”

“大不了我再闯一次地府,姜衡,别拦着我,今日,它必须死。”剑气浩然,在穿堂破肚之前,被姜衡接住,剑气不敌闪电,溃散成一缕青烟。

接着,姜衡的训斥劈头而来:“闯什么地府,你还嫌天罚不够多是不是?”

他那般咬牙切齿,甚至带了警告的意味,秦司墨怔住,惊觉自己的话也很有问题,她为什么要用“再”,脑海中,又闪出一些模模糊糊的片段,她大闹地府,天道震怒。

如果她真的这么做过,究竟是为了谁呢?

为了谁,从姜衡那儿显得得不到答案,关于秦司墨忘却的那些前尘往事,姜衡一向讳莫如深,秦司墨在那一瞬间想,也许,她该去找一找那段过往。

“姜衡,它说,我是朱雀,司阳神君也叫我朱雀,所以,我是吗?”秦司墨转头看向姜衡,眼底除了未消的怒意,还有和湖水一般无边无际的迷茫。

这时,噬人佛大笑起来:“哈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哈哈哈哈哈。”

姜衡:“?”

秦司墨眯起眼睛,那表情姜衡再熟悉不过,噬人佛要倒大霉!

果不其然,弹指一挥,冰针迸进,一根根齐刷刷扎射进噬人佛身体里。

冰针化开,冰水溶解在体内,有什么在一寸一寸,啃它的骨血。

溪水里,噬人佛翻腾打滚,痛不欲生。

“你既能认出扶风剑,那你认不认得这叫什么?”秦司墨走到桃木边,随手揪了一朵桃花捏在指尖捻了捻,桃花封进手腕粗的冰锥里,对准石心,狠狠扎了下去。

“啊——”

这一击,秦司墨只用了两分力,她抱着手臂,云淡风轻道:“这叫蚀骨销魂针,怎么样,滋味如何?”

噬人佛横行霸道惯了,又一向躲躲藏藏,哪里遭过这种罪,秦司墨不过用了两分手段,它便扛不住举手投降:“我说,我说......这些人都是合窳叫我做的,它说只要把你引过来,就帮我修炼出身体。”

“啊啊啊,我都说了,你还想怎么样?”

秦司墨按住冰锥又刺入几分,噬人佛嚎道:“合窳诳我,它说逢阴雨天,你不堪一击,但它低估了你。”

“引我过来?你知道我是谁?”秦司墨抓住精髓。

噬人佛呼着气:“普天之下,除了朱雀,又有谁能召唤出扶风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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