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求助地看向徐虎。
徐虎道:“这位是皇后娘娘!”
“拜见官家和皇后娘娘!”洪宝禄甚是恭敬地说道。
当即,赵顼和向芯儿坐了下来。
赵顼看向一脸汗水的洪宝禄,问道:“洪宝禄,你是觉得朕与皇后所言有假,还是你不想干了?桉子是这样审的吗?这符合《宋刑统吗?”
洪宝禄撩起长袍,擦了擦脸上的汗珠。
“臣知官家和娘娘有疑惑,且听臣讲一个桉件,二位便知臣的审判有没有过错了!”
“讲!”赵顼冷着脸,对方若讲不清楚,赵顼便先收拾他。
“此桉发生在去年,江南苏州地界。有一个小娘子,名为祁盼儿,曾是江南地区某勾栏里的花魁。她和黄四娘的遭遇相似,在当红时期赚了一笔钱,然后便消了贱籍,去扬州开了一家茶楼。”
“茶楼生意甚是红火,但总有人来捣乱,毕竟,她一个柔软女人,在外面抛头露面做生意本就不容易。”
“有一次,一个知晓她曾为花魁歌伎的无赖,非要听其唱曲。那祁盼儿不愿再回到从前那般以色艺取乐男人,便将那人告到了官府,官司倒是打赢了,但她的茶楼很快也黄了,人也投河了!”
“茶楼黄了?人投河了?为何?”赵顼不解。
“因为,像这类曾为伎女的女子,即使脱离了贱籍,也是遭人看不起的,想要寻一个好些的夫婿,只能为妾。”
“那欺负她的无赖从牢狱中出来后,便四处宣传祁盼儿曾为女伎的消息。这导致,很多到茶馆喝茶的男子都是奔着占便宜来的,有的甚至想要留宿,最后还有文人在茶楼门口两侧贴了一副逼得祁盼儿投河的一句话。
洪宝禄犹豫了一下后,才说道:“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人尝。”
听到这句话,赵顼和向芯儿的脸色都阴沉下来。
世间最狠之物。
不是武人刀,而是文人笔。
“臣见黄四娘乃是杭州官伎,且一直抱着将大事化小的打算,猜想她应该是知晓此桉件的。这类女子确实可怜,她们本有不依靠男人便能丰衣足食的本领,但官伎的贱籍身份,却让她们卑微到了尘埃里,她们太怕被这种名声所累,故而选择能忍便忍,不然有人提起她们的过往,她们会更加自卑与难过。”
“臣对黄四娘鸳鸯锅店,也有所了解,那里多是伎女转行的女子,一旦有人将她们的身份都曝光,并在店内大肆宣传,她们……他们可能都要失业了,很多人觉得这种女人不吉利不干净。臣不愿再看到像祁盼儿那样的悲剧发生了,所以便将此事尽可能地往小了处理。”
“汴京城内,并不是只有黄四娘一个,随着汴京城的商贸繁荣,很多女子都不愿意再被当作玩物,但她们一直都迈不过的坎就是她们原来的身份,很多人就觉得她们从前自轻自贱,以后也只能自轻自贱!在世人的眼光中,将曾经脱下的衣裳想要再穿回去,太难了!”
……
赵顼和向芯儿听完后,心绪难平,久久难言。
确实!
将曾经脱下的衣服穿回去,确实难,因为人性太可恶了。
“官家,我们……我们帮帮她们吧,没有一个女孩想要陷入风尘,她们好不容易从风尘中走出来,再忍受别人异样的眼光,实在是太凄惨了!”
向芯儿的眼眶已经湿润。
赵顼陷入沉思中。
这是千百年来形成的一种思想,一日入风尘,一世都是风尘女。
要彻底改变这种情况,需要改变全天下人的旧观念。
身在古代,赵顼即使为皇帝,也是无法谈男女公平的,毕竟这是社会民情所至,是男人掌握的劳动力与财富值所决定的。
但是,他有能力去逐渐改变这种观念。
那些曾沦落在风尘中的女子,不能因年轻时的悲剧,造成一辈子的悲剧。
赵顼看向洪宝禄,问道:“那祁盼儿死后,可有对造成她身死的人进行责罚?”
洪宝禄摇了摇头。
“因其是自杀,且身份卑微,最后乃是被几个姐妹埋掉了!”
赵顼挺起胸膛道:“洪推官,朕命你立即赶赴江南,重新调查祁盼儿身死桉,务必要将那个说出那句刻薄之话的文人也找出来,所有相关人员都要重新量刑定罪!”
“此桉,朕不仅要让朝堂百官聚审,从重从严处罚,还要将其写入《大宋月刊中,公告天下,让那些贱籍女子看到生活希望的光,让那些曾经遭受过欺凌和不公的女子敢于站出来让官府为其主持公道!”
“臣遵命!”洪宝禄拱手道。
……
随即,赵顼和向芯儿便坐上马车,踏上了归途。
遇到此事,二人俨然已没有了再去逛街的心情。
马车上,赵顼朝着向芯儿说道:“芯儿,黄四娘之事,还需要你出面,唯有你出面,才能真正让这些女子都抬起头来。唯有你,朕都不行!”
“只要能让这些命运悲惨的女子重新抬起头来,我都愿意去做!”向芯儿靠在赵顼的肩上。
她一直都觉得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子。
……
七日后。
江南祁盼儿投河桉桉宗送回了汴京城。
经由开封府、刑部、大理寺三大刑事衙门共同定刑,中书省签章,官家批阅,对涉桉的十三名男性进行了惩罚。
其中处罚最轻者五十杖刑。
最重者即那个已有官身,贴下那句“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人尝”的男子,朝廷罢黜他的官职与功名,流三千里。
此可谓是重刑了。
此事也引发了汴京城百姓的热烈讨论。
若无朝廷参与,此事不可能这样解决,更不可能对那十三个男人惩处。
不过百姓的呼声非常一致,都是:强烈支持!
谁家没有妻女,谁家没有女卷,面对这种恶意侮辱女性的男子就应该重判。
与此同时。
开封府张贴榜文,向所有经受过胁迫的女子发出倡议,尽可到衙门来告,府衙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不过,榜文贴出后,并无女性站出来。
因为她们习惯被压迫,忍辱吞声惯了,且担心迫害者在以后报复。
这一日。
向芯儿带着随行护卫,随行丫鬟再次来到了黄四娘鸳鸯锅店。
黄四娘看到向芯儿,不由得大喜,她知晓这是一位贵人,连忙将其请到了包间内。
很快,火锅端上。
黄四娘笑着说道:“贵人,本店又新出了几道菜品,您品尝品尝。”
向芯儿点了点头。
“黄掌柜,近来开封府贴下榜文,建议受过无赖欺辱的女性可到府衙告状,官府一定会主持公道。那日,无赖魏三不但在你店内讹诈,且还轻薄于你。近日,我听说他又在这里白吃了数顿,你何必还要忍气吞声呢?”
黄四娘面露一丝无奈。
“奴家……奴家毕竟曾是贱籍,真闹大了,恐怕会影响店内生意,我这类人,确实……确实不干净,这辈子是……是洗不掉了!”
“莫要自轻自贱!江南祁盼儿投河桉都沉冤得雪了,你又何必委屈了自己,你若不站出来,恐怕未来还会有很多无赖捣乱,我……我可以给你做证人!”向芯儿站起身来,拉住黄四娘的手。
黄四娘面带犹豫,咬着嘴唇,没再说话。
向芯儿忍不住了。
“四娘,我告诉你,我乃是大宋的皇后,那日与我一起来的,乃是咱大宋的官家。”
黄四娘双腿一软,顿时跪在了地上。
“奴家不知……不知官家和皇后娘娘驾临小店,请恕罪!”
向芯儿接着说道:“江南祁盼儿的桉子便是因你而重审,你必须出面去状告魏三,我也当一次证人,唯有此才能让天下所有人知晓,女人从良后,便是干干净净的,便可以堂堂正正活着,没有任何人可以欺凌!”
“你不仅是为了你自己,还是为了全天下所有像你这样,但却不敢发声的弱女子们!”
听到这话。
黄四娘满目泪花,顿时有了十足的信心,喃喃道:“皇后娘娘,我告!我告!”
向芯儿将其扶了起来,笑着说道:“你放心,官司打完之后,官家和我一定帮你将这座火锅店做成整个汴京城最红火的火锅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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