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青木茂盛,一场雨过后到处都是惹眼的绿色。

年近六十的刘瑾满脸都是灰败之色,竟是将前来拜见老大的吏部尚书张彩给吓了一跳。

要不是确信自己没走错门,还真以为是进了吊丧门呢。

“刘公气色怎会如此难看?”张彩满脸担忧的问道。

“尚质啊,咱家现在的脸色很难看吗?”刘瑾尖细着声音问道,花白的眉头上展现出苍老之色。

尚质是张彩的字,当初张彩也是得到了刘瑾的赏识这才一飞冲天。也正是因为如此,张彩时不时都会上门拜访刘瑾。

“这.......”张彩欲言又止。

“罢了。”刘瑾摆了摆手说道,“咱家现在已经走到绝路了,气色差一点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刘公,何至于此啊?”张彩拱手说道。

“尚质,这朝廷上下那帮文人的嵴梁已经弯了,再也直不起来了。”刘瑾叹了一口气说道。

“但是他们做的那档子破事,阿谀奉承,到最后还可能会算在咱家的头上。”

“到了今个了,咱才明白过来,当初为了对付外廷,谷大用和张永都在推举我出头。”

“现在好了,荣华富贵我得到了,但也不比他们好到哪里去。他们不一样跟着沾光吗?可到头来天下人恨的骂的也只有咱刘瑾了。”

说着说着,刘瑾竟是大哭起来。

一旁的张彩叹了一口气,他知道刘瑾说的并不假,早在上年冬天他就瞧见了事态的端倪。

只是他没想到事态发展竟是如此迅速,原本他还想着不急,应该还能再缓一段时间,等过了年再慢慢解决那些隐患即可。

但他料到,正德二年一过。

小皇帝新婚燕尔,抛下皇后不顾,跑去民间找什么妓女相好。朝廷之上,不满之声渐多。

而内阁本就要负责朝廷日常的政务,现在还得替皇帝收拾烂摊子,心中更是百感交集。

加上各地起义军不断,忙碌之下竟是将这件事给忘了。拖到现在,就连刘瑾这等一人之下的大珰都感到了害怕。

似乎是从贪腐大军的潮音中感知道了自己的命运,刘瑾的脸上写满了对未来的恐惧。

“刘公大可不必如此惊慌。”张彩宽慰道,“自三月以来,刘公整顿朝堂,弘扬正气,已经处罚了不少贪官污吏了。”

“纵使天下的文人对您老有怨气,但总归要念您的三分好。”

张彩这一番不像是好话的好话,对于刘瑾来说却是十分的受用。因为他认为张彩是读书人,性格正直不说谎。

若是他说天下人要念他三分好,那自然是要念他几分好的。

“你这样说,咱家也算是安心了不少。”刘瑾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现在天下的文臣和问题人都恨我,却不想想我为朝廷做了什么!”

“谁能相信这朝廷上下穷得连钱都拿不出来,我不推动改革,我不收取那些贪官的钱,朝廷和圣上哪里来的银钱可用。”

“这天下的百姓只知道金銮殿上一块砖,南京城里一座庙。可皇家也是家,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没钱皇上也要怪罪于我,毕竟谁让咱家是圣上身边的大管家,这内廷这天下哪哪都该打点好,免得坏了圣上玩乐的性质。”

“现在全都怨我,可我现在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如何脱离这个泥潭。”

听着刘瑾絮絮叨叨的抱怨,张彩也只好耐着性子安慰,并顺带着说出了另一件事情。

“如今匪祸不断,兵部上书说要从民间选取一批臂力绝伦、弓马武艺过人的人才,随才器使,各尽所长。”

“获有功级,以次登用。”

听着张彩说完,刘瑾并没有急着表态,只是说容他好好想一想。

明朝从土木之变后,鞑靼与大明边军的摩擦减少,缺乏大将之才。为了弥补这一紧急且尴尬的空缺,朝廷想出了一个主意。

招揽地方的豪杰。

正值眼下起义声势浩大,其中大部分都是来自于地方武器高强的豪杰。说白了,朝廷怕民间那帮大流氓闹市干脆诏安他们。

无论是起义的还是没起义的,朝廷通通给他们头目开出了要求与条件。只要满足要求,即可招安。

这就是朝廷的厉害之处,那些起义的头目带着人马转上小半年,即刻能感受到造反的迷茫。

不知道该干什么,怎么做?

即使想杀皇帝,但也只能随便想想,京城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攻破的。只要他们一打京城,立刻就会被包饺子。

带着如此迷茫而又复杂的心态,这些豪强们东奔西跑霍霍了一堆百姓之后,心中那股跳动黄河天下反的锐气瞬间就没了。

原本对着朝廷就是龇牙咧嘴,现在看着也是清秀了不少。总的来说就是,一穷二白之间不怕死,抢了金银财宝之后不想死。

作为头目,若是不能活着花这些银子,对于他们来说才是最痛苦的。为了缓解这份痛苦,他们会将自己的起义队伍出卖,当做是自己招安的投名状。

起义确实能改变命运,但只是改变了少数人的命运。跟随再那些文拼死拼活的百姓却被扔在一边。

可那些人才是真的破产的底层农民,只是活不下去了,不想被沉重的税率压在肩上索性是逃了田。

若是起义军的头目放弃了他们,那么他们跟着到处拿命在跑,最后可能又要回到原点甚至更糟糕。

普通人的命运就是这样,被时代的洪流裹挟着向前,又莫名其妙的被丢弃在半路上。

信息不对称很容易导致此行的悲剧,却又无可避免。

朝廷这套招安法很有效,在一定程度上也减少了盗贼做乱的几率。但这样做的弊端也很明显,若是那群被招安的豪杰是老实人倒也好。

可那些秉性本就奸诈的小人若是得到了招安,那他们依托着对当地情况的熟知与朝廷身份,很容易就能扭曲事实祸害百姓。

当张彩说完之时,刘瑾很容易就想出了这一大堆的缺点。

刘瑾一边说着,张彩已经备好了纸笔,将刘瑾说的话全都记录下来。待到刘瑾说完,饶是张彩也不得不佩服刘瑾的思维缜密。

“刘公大才!”张彩别的不说,先赞美一顿再说。

刘瑾摆了摆手,脸上仍旧有笑意,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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