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一场难得的夏雨拔除了隐而不发的寒意。

王阳明穿了个结结实实的棉衣,带着一直跟随自己的老仆驾着马车出了门,他正好有空打算四处转转。

老仆已经五十有几,身体却不错。相比于身为读书人的王阳明来说,也勉强说的上是健壮。

在跟着王阳明之前,老仆就是走南闯北的船把头。后来惹了不该惹的人,一家老小都被人屠了。

奄奄一息的老仆被偶然路过的王阳明救起,从此老仆跟随着王阳明,从考取举人到入朝为官一直都是如此。

马车在城里乱转了一圈,熙熙攘攘的街道无法行车,王阳明只能带着老仆步行。

一时间人流如烟,叫卖声,酒肆间高谈阔论的声音不绝于耳。

“这大同真是个好地方。”王阳明突然感慨一声说道,“若是人再多一些,恐怕与京城繁华处无异。”

“小公子说笑了,这里如何能与京城相比?”老仆干笑一声,“京城可是大明之都。”

闻言,王阳明倒是很认真地又看了一眼大同主干道上行走的百姓,转而对那老仆说道。

“你看他们的脸上都挂着笑,无论是走夫贩卒还是街头行人,脸上的笑容是做不得假的。”

“这.......”老奴一时有些语塞。

京城虽然繁华,但并不属于底层的小百姓。贪官酷吏,皂头小吏,哪一个都成让原本沉重的生活断线。

看反观这大同,却是隐隐有国泰民安的景象。

“小公子,老奴有一事想不明白。”

“说。”

“老奴在跟随小公子之前也算是走南闯北,也算是有些见识了。”老仆说道。

闻言,王阳明点了点头,算是赞同。

只听那老仆顿了顿,接着说道。

“都说着一城之地官员的俸禄都来自与税收,而这赋税也会作用于民,可天下没几个地方能做到的,这大同能做到?”

王阳明闻言先是笑笑,随后又指向了远处的商贾队伍说道。

“云中侯那人行事简单粗暴,靠着武力直接淘汰大同的所有所有贪腐官吏,做到任人举贤。”

“其实这一点才是最难做到,身为掌权者总有些偏袒的地方。可骗骗那云中侯不在乎这些,官员全体任贤。”

“这也就保证了你说的税收取自于民,又用之于民。”

“至于你说问的为什么大同能做到这番景象,无在乎钢铁和救命药的名声在外吸引了一大批商人进入大同。商人们在这里收购药材钢铁,就需要在这里花钱,百姓也就有了谋生的路子。”

“你看无论是走夫贩卒还是旅店酒馆的老板,源源不断的客源涌入,他们想不高兴都很难。我想来很久,也大约是想明白了一点。这大同并非靠着卖土地卖低廉的商品而盈利,而是靠所谓的技术。”

“从外面输入的银两与商品远远大于大同对外输出的商品的成本,久而久之,这座城池只会约来越富有。”

老仆听了个半懂,但他清楚自家这个小公子天资聪慧,没有他搞不懂的事情。

如果他说是这样,那事情的真相大概就是这样。

“那京城繁华,虽好,但是不属于普通的百姓。”王阳明叹气说道,“我以前认为读书能改变别人的命运,现在才发现读书只能改变自己的命运。”

“风雪压京城,提灯照前程。”

“凡是在京城会试的举子大约都听过这句话,风雪压得是富贵人的京城,举子提灯照的是自己的前程。”

.......

“小姐,大同到了。”小婢女卷起马车的帘子是,兴奋的回头叽叽喳喳的朝着里头喊道。

“月儿,到了便是到了,大喊大叫做什么?”轿子里传来一阵娇憨的嗔怪声。

“那不一样的,听说秦公子封了侯了,他那么大度肯定不会和我们计较的。”月儿清脆的声音响起。

马车里,顾烟闻言也是露出了笑容,手指轻轻的点在月儿的额头说道。

“此一时彼一时,他先前已经说过并未记恨过顾家。再说爹爹虽是有错在先,但也真金白银的付出了代价。”

“既然秦公子说了不记恨那肯定就是不计较的,只是毕竟嫌隙在前,我们还是得注意分寸。”

“知道了知道了!”月儿笑着说道,“小姐,你都说了一路了。这注意分寸也注意过头了吧,再说那也不是小姐的错。”

“不说那些事了。”顾烟岔开话题说道,“我们此次去是为了求药,并非要与秦公子有什么交集。”

“那小姐你甘心吗?”月儿脸又耷拉了下来,“这次好不容易出来,若是小姐求药再回南直隶,那岂不是......”

“这等事情有何甘心不甘心?”顾烟有些好笑的说道,“我与他不过是萍水相逢,连缘分都算不上。”

“求药之后自然要回去,父亲母亲会担心的。”

“小姐,可是......可是回去就要成婚了。”月儿有些犹豫的说道,“我偷偷听老爷说过,说让小姐这次回去就与那姓赵的公子成婚。”

“东城的赵家?”顾烟问道。

“是。”月儿说道。

“听说赵家的生意做的很大,对于寻常女子人家也是不错的归宿。”顾烟柔声说道。

“那赵家公子有功名不假,可却听说时常与青楼女子厮混。”月儿继续劝道,“小姐,赵家怎么可能是个好归宿。”

“已经算是不错了。”顾烟很认真的说道,“爹爹就喜欢有功名的才子,或许那传闻只是假的。”

“这样的事情还少吗?有些才子就是容易被诬陷,看人品不能光靠传闻听说的。”

“嫁给一个面都没见过的人,那不是在赌吗?”月儿有些不甘心,“小姐,也只有出了南直隶我才敢大着胆子劝您。”

“选夫家是一辈子的事情,哪怕晚一些也不要紧,可不能草率行事。虽是父命难为,但是老爷一向喜欢小姐的,只要小姐你.......”

“月儿,不不用多说了。”顾烟脸露微笑,“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会想清楚。”

话已至此,月儿也没法再说什么。

两人又说了一些路上的事情,马车摇摇晃晃的入了高阳城。热闹的街市暂时荡平了两主仆心中的不安,心情顿时又变得愉悦起来了。

“小姐你看那个!是糖人!”马车上,月儿朝着远处的糖人兴奋的指着。

“看到了看到了。”顾烟娇嗔,笑容也重新回到了脸上。

“还有多久才能到大同府城啊?”月儿掀开前方的帘子,朝着那马车的车夫问道。

“还有一段路,最快也要半天时间。”车夫爽朗的笑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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