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没听到刘胜亲切的呼喊般,规规矩矩行过一礼,又待刘胜自然地忙道一声‘免礼’,刘荣才缓缓直起躬下的上半身;
也是直到这个时候,刘胜才终于清晰的看见:大哥刘荣的面上,已经覆上了一层浅浅的胡须······
“大哥;”
“——陛下。”
一声轻唤,之后便是相对无言。
从刘胜的视角来看,刘荣,实在是老的太快了······
如果刘胜没记错的话,先帝皇长子刘荣,应该只比作为皇九子的刘胜年长六七岁;
在刘胜刚加冠亲政几个月的当下,刘荣顶天了去,也才不过二十七、八。
但在此刻,走进未央宫宣室殿,站在御阶下方的临江王刘荣,却好似一个饱经岁月洗礼,且身心俱疲的中年男性。
尤其是那一层浅须之下,那张写满无尽疲惫的脸颊,竟让刘胜这样的天生话痨,都一时间有些不知该说些什么······
“大哥······”
“瘦了?”
“——过去养尊处优,只知吃喝享乐;”
“——做了宗亲诸侯,肩负了宗社的担子,自也就难免消瘦了些······”
客套间不失距离感的对话,让兄弟二人都稍感不适;
但这点不适,却并非是源自刘荣的话语内容。
——宗社,是宗庙、社稷的代名词。
但与后世人刻板印象中稍有所不同的是:宗庙、社稷,并不总是代指江山、天下,也并非是天子的专属用词。
至少在数百年前的春秋战国时期,以及如今的汉室,凡一国之君,都是有资格提及‘宗社’,并有资格具备自己的宗庙、社稷的。
回想一下春秋战国之时,灭国的代名词是什么?
颠覆宗庙。
这里的颠覆宗庙,指的并不是颠覆周王朝的统治,而是指毁了某一家诸侯的宗祠,断了某一家诸侯的传承。
若非如此——若‘颠覆宗庙’便意味着周王朝被颠覆,那在春秋战国四百多年的时间里,姬周王朝,早就不知道被反复颠覆了多少次了。
真正让兄弟二人都感到有隔阂的,其实还是这种古怪的氛围。
尤其是当河间王刘德的身影,也在片刻之后出现在宣室殿内之后,这种诡异的氛围,只愈发让刘胜感到浑身别扭。
“河间王臣德,参见陛下。”
“惟愿吾皇千秋万代,长乐未央······”
···
“陛下······”
“似是有些消瘦了?”
“——呃?”
“——哦哦······”
“——做了皇帝,难免政务操劳,顾不上餐食有律······”
满脸古怪的回应着二哥刘德的关切,刘胜愣是尴尬的不敢将目光,在大哥刘荣身上停留哪怕半刻。
因为在这一瞬间,刘胜想到了后世的某一句广告词。
都瘦
瘦点好啊······
“鲁王臣余,参见陛下。”
“江都王臣非,参见陛下!”
“胶西王臣端,参见陛下······”
一声温文尔雅,一声中气十足,一声略显阴柔的三声唱喏,也总算是将刘胜的尴尬驱散些许;
看到几个从小一起玩儿到大的兄长——尤其是看到五哥刘非那写满喜悦的面容,刘胜的面庞之上,也总算是出现一抹由衷的笑意。
“四哥,五哥,八哥。”
对于曾经住在隔壁,且自幼对自己爱护有加的这三位哥哥,刘胜本能的就会更亲近一些。
哪怕是历来以‘见不得光’着称的八哥刘端,刘胜也同样会因为其与四哥刘余、五哥刘非一母同胞的缘故爱屋及乌。
对于刘胜这明显有些偏爱的温情,三人显得也非常自然。
刘余是温笑着点下头,便自顾自走到殿侧,于刘荣、刘德兄弟二人身侧找到位置坐下身,旋即礼貌性的和两位哥哥攀谈——主要是和大哥刘荣攀谈起来。
刘非则是喜不可耐的对刘胜一阵挤眉弄眼,就好似是在说:等会儿过来找我玩儿啊!一定要过来找我玩儿啊!
!
刘胜只能说:这位五哥,还真是从来都没变过。
公子非对公子胜这样,江都王对太子胜这样,如今的刘非,对天子胜也同样如此。
不知是性情有了转变,还是碍于刘胜的身份实在不敢不来——刘端的出现,其实还是有些出乎刘胜的预料。
毕竟在过去,这位皇八子可是连先帝刘启,乃至于太宗孝文皇帝刘恒的面子都不给!
但凡不是‘不去就有可能会死’的场合,便基本都看不见这位皇八子殿下的身影。
而今日这场晚宴,显然不是那般生死存亡的场合,可刘端还是来了。
刘胜实在不知道自己应该说:这是八哥给我面子,还是应该认为刘端真的转性了。
和大哥刘荣变成小老头、二哥刘德愈发像个‘隐居高士’相比,刘胜这后三个哥哥身上的变化,无疑就少了许多。
——刘余仍旧是一副好大哥的温和气质,只是由于鲁地文教之风的缘故,身上更多了几分书卷气;
倒是往年围苑游猎时的玩世不恭,已经消失在了这位鲁王殿下身上。
刘非也仍旧是一副小号张翼德的画风,本就夸张的肌肉曲线已经彻底长成,膀大腰圆,虎背熊腰,活脱一个大力士坯子!
就这么直接丢进军队里,不需要任何其他因素加分——单就是这身板,都够刘非做一个先锋大将!
偏偏这样一副强壮的身躯,拥有者此刻却是那样一副憨傻的笑容。
至于老八刘端,只能说,还是刘胜认识的那个八哥。
目光略显呆滞,面色雪白好似妇人,气质颇有些阴冷。
只是相较于过往,似乎多了一些更让人不舒服的东西,以及偶尔能让人忘记这点不舒服的掩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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