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胜最怕的,就是刘嫖不讲道理,咬死了要让刘胜提亲,甚至是举行大婚典礼。
既然刘嫖还能讲道理——还知道‘怕’,那这件事,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唉······”
“姑母作为母亲,担心子女过得不好,实在是没有什么地方应该受到指责。”
“阿娇表妹在椒房过得不好,姑母作为阿娇表妹的生母,也当然应该过问。”
“只是姑母恐怕并没有想到:侄儿,也有侄儿自己的苦衷啊······”
一番情真意切的唏嘘感叹,也算是给了刘嫖一个台阶;
便见这位太长公主殿下闻言,只稍皱眉思虑片刻,便带着一抹关怀的愁容侧了侧身,稍有些担忧的看向刘胜。
刘胜却是稍挤出一滴眼泪,又趁着眼泪滑落的瞬间别过头去,再洒然一笑。
“嘿······”
“世人都说,这天底下最轻松、最富足的,就是皇位上坐着的大汉天子、代天牧民的神州赤县之官。”
“但谁人又知道皇帝,也有皇帝自己的苦衷?”
···
“姑母说,阿娇表妹出了椒房殿,就很难再以皇后自居,也没有人会把阿娇表妹当成皇后。”
“可是姑母知道吗?”
“——侄儿又何尝不是出了未央宫,就很难以大汉天子自居呢?”
“侄儿出了未央,又何尝不会被人们视为‘刘汉天子’,而是会被看成一个还没断奶的娃娃呢?”
嘴上说着,刘胜也不忘苦笑着摇摇头,甚至还抬手抹了抹眼角的泪花。
待刘嫖面上逐渐涌现出愧疚之意,刘胜才带着哽咽的语气,继续向刘嫖哭诉道:“姑母是真不知道啊······”
“这帮乱臣贼子,可是在先帝连头七都没到、都还没入葬阳陵的时候,就已经把先帝临终前的托付,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压根儿就没人记得先帝说:侄儿,是先帝之后继承宗庙、社稷的那个人······”
···
“先帝驾崩,侄儿颁诏大赦天下,并改元元年。”
“结果直到今年,侄儿的大赦令才送到了一些偏远的地方,也是知道今年,这些地方的百姓才知道:先孝景皇帝驾崩了。”
“姑母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因为侄儿先前的诏谕,这帮狗官,这帮乱臣贼子,就没一个放在心上!”
“就连新君即位的改元、大赦,他们都敢视若无睹,只当是一个孩童胡闹······”
···
“姑母知道这几年,侄儿过得是什么日子吗?”
“——出了宣室的门,还能把侄儿看做是这刘汉社稷的天子的,那就只剩下祖母、母后,还有宫里的宫人了······”
“就这么忍气吞声,委曲求全,一边用粮食、白纸之类的东西,给少府内帑多找些入项;”
“等到了马邑一战,侄儿也没少出力啊?”
说到这里,刘胜也好似说到了伤心处,不免有些情绪激动起来。
“马邑一战,确实是将士们在前线厮杀,但侄儿也不是什么都没做啊!”
“结果可倒好——战后一讨论,功劳成了将士们的,辛苦的成了少府内帑。”
“至于侄儿,反倒是应了孝惠皇帝被曹丞相斥责的那句:垂拱而治,能不给天下添乱,就已经是个好天子了······”
···
“要不是马邑一战打赢了,侄儿甚至都不知道能不能顺利加冠、亲政。”
“便是赢了,侄儿如今,也不过是个空有天子之名,却没有天子之权的孩童罢了······”
说到最火,刘胜只暗然擦去面上泪水,稍低着头,目光呆滞的愣坐在了原地。
而在刘嫖眼中,刘胜这样一副呆滞木讷的样子,竟让刘嫖生出一种梦回太宗孝文皇帝年间的错觉!
想当年······
“想当年,父皇将那贾谊贾长沙送去梁国,给梁怀王做王太傅的时候,阿启······”
回想起那段已经被尘封的记忆,看着眼前,和当年的太子启一般无二的天子胜,刘嫖内心深处的某一片柔软,也终于被刘胜这呆滞的模样弄的稍一软。
也就是这一软,便让整个堂邑侯家族,乃至于整个窦氏外戚,都失去了一次延续自身荣光的良机。
“姑母应该还不知道吧?”
“——侄儿加冠之后,朝内朝外都在商议,说侄儿年少轻狂,悍然发起汉匈马邑一战,险些酿成不可挽回之大祸。”
“虽然马邑一战胜了,但朝堂内外也还是在商议,说是要给侄儿找几个德高望重的先生,以‘傅教天子’。”
“每每想起此事,侄儿这心里头······”
“嗨······”
···
“姑母想的其实也没错。”
“侄儿应当去提亲,然后明媒正娶,以立椒房。”
“只是这件事,侄儿实在是不知道该不该同皇祖母说起——实在不知道此事,究竟是不是侄儿现在说应该关注的。”
“如果真的心有芥蒂,那这件事,姑母就亲自去同皇祖母说吧。”
“只要皇祖母没有意见,那侄儿这里·······”
“嘿······”
“侄儿有没有意见,谁又在乎呢······”
言罢,刘胜便满带着凄苦的笑容,失魂落魄的从座位上起身;
浑浑噩噩的对姑母刘嫖拱手一礼,便身形微晃着朝外走去。
而在客堂之内,看着刘胜离去时的落寞背影,向来无利不起早的馆陶太长公主,此刻竟也是不知所措的愣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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