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十年前,当今天子胜得立为太子储君,坊间可谓是一片哗然。

——凭什么?!

先孝景皇帝虽无嫡子,但庶子们也都是长幼有序,按照有嫡立嫡、无嫡立长的原则,本该是皇长子刘荣承继大统!

就算刘荣有一些不可言说的缺陷,那也应该是顺位替换,老二刘德、老三刘淤,乃至于老四刘余、老五刘非等等;

怎么都轮不到老九刘胜啊?

而在当时,先孝景皇帝刘启,对外放出了这样一个非正式结论。

——皇四子刘余、皇五子刘非、皇六子刘发、皇七子刘彭祖、皇八子刘端,皆朕爱子;

只此五子,或口吃不能人言,或喜武以至痴狂,或怯懦不敢示人,或心性轻浮难重,或身患难言之疾。

——皇长子刘荣、皇次子刘德、皇三子刘淤,皆可继宗庙;

奈何乃母粟氏奸诈,即立,恐复为吕氏。

还是那句老生常谈的:恐复为吕氏。

毫不夸张的说,即便是到了现在,即便是到了吕氏外戚消失在人世间后,又过了三十多年的现在,恐复为吕氏这五个字,仍旧具有极大的杀伤力。

杀伤力多大?

如果外戚是蛇,那‘恐复为吕氏’便是雄黄!

只要沾上了,那别说能不能活着了,就算是死了,都很难保留一个体面的死相。

而现在,窦婴似乎就要沾染上这外戚群体壁纸为恐怖的‘恐复为吕氏’五个字了。

其实,原本也还不至于到这个地步。

——刘胜问出那声‘君侯吕氏呼’,当然不是想映射什么,而是希望通过这直指灵魂深处的质问,来唤醒窦婴心中的恐惧。

刘胜是想提醒窦婴:别忘了你是外戚,别忘了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但当窦婴满怀着对过往这些年的不甘和埋怨,从书房一处暗格中,掏出那封印有传国玉玺的米白色绢布时,一切,似乎都已经不可挽回了······

·

“先帝遗诏?”

“先帝因何事,留遗诏与魏其侯?”

长乐宫,长信殿。

几乎是在‘先帝遗诏’四个字响起的一瞬间,宫人们便无一例外的深深底下头,有些胆小的甚至闭上了双眼。

靠近殿门处的几人,更是冒着可能被治罪打板子的风险,悄摸退到了殿外,以免自己听到些可能有损身家性命的敏感话题。

而在御榻之上,听闻窦太后这略带惊诧的询问,刘胜只面色古怪的缓缓一点头。

“确实是先皇遗诏。”

“——至少印玺齐备。”

“据廷尉说:魏其侯对廷尉捉拿灌夫一事极为不满,见廷尉手持天子节,便满含盛怒的取出了那封遗诏。”

“遗诏之上,也并没有写明具体的事,只有一句:事有轻重缓急,许魏其侯窦婴便宜行事。”

“倒是未曾想:魏其侯这‘便宜行事’的特权、殊荣,竟是用在了天使当面,用在了那莽夫灌夫身上······”

以基本还算客观的角度描述完事态经过,刘胜便含笑稍低下头,静静等候起了祖母窦太皇太后的反应。

而窦太皇太后接下来的一系列反应,也完全没有出乎刘胜的预料。

“而后呢?”

“而后如何呢?”

“窦婴何在?”

“廷尉何在?”

“——见到先皇遗诏,廷尉不敢怠慢,即刻遣人入宫禀奏,孙儿便召回了廷尉,顺便将那封遗诏扣下了。”

“——此刻,廷尉当已回了官署,魏其侯,亦尚于侯府之中。”

听到窦婴没事,窦太后先是暗松了口气,面上愁色却也没澹多少;

听到刘胜说这件事已经被压了下来,遗诏也被取了回来,窦太皇太后又开始伸出手一阵摸索。

待那封遗诏被刘胜轻轻塞入手中,窦太后才总算是稍稍安心了些。

“呼······”

···

“皇帝,打算如何处置魏其侯?”

意味深长的一问,却只引得刘胜摇头一笑,满是轻松道:“皇祖母这说的什么话?”

“先皇许魏其侯便宜行事,又有诏书为依凭,孙儿自当谨尊先皇旨意,许魏其侯任性一回。”

“只是那灌夫,实在是罪孽深重,又于颍川为祸地方多年。”

“——魏其侯保灌夫一时,却终也保不下灌夫一世。”

“只怕到时,灌夫再下狱,若魏其侯又要跳出来耍酒疯,孙儿,可就有些难办了啊······”

略带无奈的说着,便见刘胜又赶忙发出一声强笑。

“不过也没什么。”

“——魏其侯再怎么说,也是家人嘛。”

“家人任性些,总还是可以理解的。”

“若连家人偶尔的任性都不能容忍,那孙儿即便是加了冠、亲了政,怕也是要辜负皇祖母和先帝的殷殷期盼?”

听着刘胜这一番似是自问自答,又像是南辕北辙的话语,窦太皇太后面上呆滞之色愈甚;

只是手上那纸绢布,被窦太皇太后攥的越来越紧,越来越紧······

“夏雀啊”

···

“去;”

“把窦婴那混账,给我叫来。”

···

“别来长乐。”

“我,就在窦氏宗祠,等那欺师灭祖的混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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