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门下的文士诗赋无趣,还是我侯府的浊酒不够清冽?”

“又或者……”

正当那贵客皱眉思虑之际,只见窦婴满是洒然的在上首主位侧躺下来,一手撑在头下,另一手也不忘有节奏的拍打在自己的大腿一侧。

越带戏谑的一语,惹得贵客赶忙换上一个笑脸,却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些什么,便被窦婴抬起的手打断。

原以为窦婴这一抬手,是想要同贵客说些什么,却见这位魏其侯满不在意的稍坐起身。

“都下去吧。”

“凡事今日与会者,皆赏一金。”

又是轻飘飘一句话,将今日的赏钱抬高到一百五十金开外,窦婴便再次侧躺下来,好整以暇的闭眼假寐起来。

而在那百八十文人墨客道谢退去之后,都不用窦婴再开口,硕大的客堂之内,便响起一阵“靡靡之音”。

伴随着曲乐,舞姬们一个接一个鱼贯而入,在客堂内的几位贵人面前,卖力的卖弄起了自己的舞姿。

——更准确的说,是卖弄起了自己的姿色。

因为一首舞曲都还没结束,那队舞姬中最美艳的三人,已经坐在了窦婴和两位贵客身边。

窦婴显然是见惯了这种世面,又是自家的舞姬,早就没有了新鲜感。

只仍侧躺在上首主位,任由身上的舞姬强挤出一抹笑意,战战兢兢为自己斟酒。

先前那半路退缩,将怀中田宅商铺地契藏回原味的贵客,则显然是忧心忡忡,顾不上享受眼前这艳福,规规矩矩喝着自己的酒。

倒是那另一位贵客,好似这魏其侯府是自己家一样,拉过那舞姬坐在自己怀中,便是毫无顾虑的一阵上下其手。

见此状况,另一位贵客,也就是窦婴口中的“胶西王相”不由微微一愣。

却见窦婴满是玩味的挑了挑眉角,颇有些亲近道:“吴楚乱平都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还是这一副上不得台面的模样。”

“真不知道这硕大的长安城,还有谁人愿意做你灌夫的朋友。”

听闻窦婴这明显不带丝毫恶意,反而还尽显亲密的调侃,灌夫只哈哈一阵畅笑,便继续同那娇羞的舞姬你农我农着;

而在灌夫身侧,一直没能弄清此人身份的田纷则当下了然,又深深看了身上的灌夫一眼。

如果说,吴楚之乱后的窦婴,是以外戚身份得到兵权,又不辱使命才迎来了自己人生巅峰的模板,那灌夫便是吴楚之乱时,以草根身份逆袭的典范。

灌夫本姓张,字仲孺,颍川郡颍阴人。

由于其父张孟是开国元勋:颍阴侯灌婴的家臣,方举家改姓为灌。

想想就知道,能在颍阴侯灌婴那样的纯武力开国元勋门下做家臣——是家臣而不是门客,灌父张孟本身也定然具备一定的武力。

而这样身家清白,又给开国元勋做过家臣的人,自然不会被掌兵大将放过。

先孝景皇帝三年,吴楚之乱爆发,朝堂派出太尉周亚夫、大将军窦婴出关平判。

而灌夫,便是窦婴在那次——那唯一一次掌兵经历中,收获的草根人才。

吴楚乱起,灌夫跟随乃父灌孟,率领一千自发聚集的乡勇从军。

彼时,二世颍阴侯灌何任将军,被划入太尉周亚夫的麾下,便向周亚夫推荐灌孟为校尉。

只是当时,灌孟年纪已经很老了,灌何出于情面勉强推荐他,周亚夫也只是出于情面任用了灌孟,却并不将灌孟视为真的麾下、将灌孟所部视为真正的军队。

郁郁不得志之下,灌孟每逢作战都玩儿命死拼,经常不顾伤亡、不顾进攻难度,便一股脑攻打吴楚之叛军固收的阵地。

正所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反复挑战生理极限得灌孟,应该是因为自己的莽撞,而战死在了吴国叛军的乱刀之下。

按照汉家军法的规定,父子、兄弟一同从军参战,当有其中一人为国捐躯,未死者便可以退下前线,护送死去亲人么灵柩回来。

但在父亲死去后,灌夫却拒绝了灌何“带你父亲的灵柩回去”的提议,转而康慨激昂道:“希望可以斩取吴王或者吴国将军的首级,以祭奠我父在天之灵!”

而后,灌夫身披铠甲,手持戈戟,将军中与他素来有交情,又愿意跟他同去的几十个勇士聚集起来;

等到走出军门,很多人都因恐惧而停下脚步,不敢继续前进。

最终,只有两个老伙计,和灌夫属下的奴隶,拢共不过十个骑飞奔冲入吴军阵列,一直杀到吴军将旗之下,阵斩吴楚叛军数十人!

见前路不通,众人又在灌夫得带领下飞马返回营地,跟随灌夫走出军营的人全都战死,只有灌夫一人顺利回到了军营回来。

虽顺利回到大营,灌夫身上也是重创十多处,得到名贵良药得诊治,才终得以保全性命。

伤情稍有好转,又向上官请求外战,说自己已经了解了吴楚联军得作战方式,必定可以予敌以重创!

无可奈何之下,担心灌夫会再次擅自出营得上官,只能将此事上报太尉周亚夫。

最终,在周亚夫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耐心劝说下,灌夫才终于作罢,安心退下前线养伤。

而在叛乱得以平定之后,灌夫这个名字,也就成为了让天下人肃然起敬的人物。

——父死子继用在战场上,实在是太容易让人动容。

但从灌夫擅自出营求战便不难看出:灌夫,其实是这个极其没有纪律性的人。

在战场上想一出是一出,想干嘛干嘛,完全不顾及大军战略,亦或是主帅的战斗指令。

这倒也罢了——人家擅自攻打平安县城虽然有错,但人家有本事,人家还真就打下来了。

但当这样一个人走下战场,带着无上荣耀,带着全天下人的敬重和期盼,以军功贵族的身份回归到日常生活时,对无任何一个地方的百姓而言,这都会是一场灾难。

这也正是今日,淮阳太守灌夫会以客人的身份,出现在老熟人、老朋友窦婴府上得原因。

——灌夫,又又又又闯祸了……

“胶西王相远来,车马劳顿,却不在府上稍歇数日,便如此急迫得登门……”

“想开始胶西王,或是王太后有什么事,拖王相转告我吧?”

“既然来了,王相便大可直言不讳。”

“反正我窦婴的处境,王相已经是一目了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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