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鼎见姚察也有类似的觉悟,于是便索性把话讲的更清楚一些。他来到长安更早,与姚氏一家关系也不错,而且医卜本就相通,与姚僧垣之间也常常聚会交流,在见到姚家身处时局旋涡、隐患渐生的时候,便忍不住想发声提醒一下。
姚察虽然也意识到会有趋炎附势之徒前来刻意交好他家,但却还没有意识到自家处境竟已这样敏感甚至是凶险,在听完韦鼎此言之后,他心内顿时也是一惊,额头冷汗直沁,些许酒意消散大半,连忙低声说道:“虽然储宫未建,但却嫡长分明,大凡持心正直之事,谁敢就此搬弄是非?韦侯此言,是不是、是不是有些……”韦鼎这么说当然也是有些危言耸听,且不说如今皇帝子嗣嫡庶长幼有序,单单皇帝本身年富力强且威望至高,再怎么渴求上进之人也不敢在这上面搞什么小动作。
但他还是神情严肃的说道:“此确是非之言,长安亦是非之地,事亦是非之言,但姚郎既非是非之人,又何必立此是非之中,不如早去啊!今江东新统,尤需亲信出守牧之,你兄弟俱是贤良,若是求牧本乡,即可避出是非之地,又可安心牧治、积劳为功,何必留此为人情是非搅闹!”
姚察本就不是什么权欲熏心之徒,当然也没有挟妹自贵、乃至于谋求夺嫡之想,在听到韦鼎这一番建议之后,眸光顿时也是一亮,忙不迭站起身来向着韦鼎深揖道:“韦侯此言真善,但得内外两安,某兄弟必对韦侯感激不尽!”
对普通人而言,天下分裂数百年如今总算得于一统,在此时赶往长安自然能在新的秩序当中争取可贵的机会。但是姚察兄弟并不患不得上进,却担心卷入是非,韦鼎劝他们在时流汇聚京畿的当下远离是非,的确也是一番良言。
且不说两人这一番对话,时间很快来到了皇子百日之喜,姚家兄弟一大早便携带家眷和早已经准备好的礼品入宫作贺,而李泰这个皇帝也在今天特意提前处理好的公务,空出下午的时间来返回内宫。
身为一个帝王、尤其是大乱初治的皇帝,若想励精图治那自然会有忙不完的事情,尤其今年还有兼并江东这样一件历史性的大事。
不过李泰一直以早年间被公务累死的苏绰为戒,这些年也一直在进行抓大放小、提纲挈领,除了一些比较重要和敏感的事情,一般军政事务的具体执行,他也只是交付有司,只抓纲要,故而倒也勉强能够做到劳逸结合。
帝王家事即是国事,有感于历史上许多有为君主都在家事上翻了车,所以李泰闲暇的时间也一直比较积极参与家事,而并非一味的保持帝王威严甚至连妻儿都有疏远。
姚贵妃诞下的百日小儿,已经是李泰的第七个儿子了。
不知不觉间他也化身成为一个滥情的播种机器,尤其在皇后主持下几次扩充后宫,一些侍寝的内宫命妇他之前甚至都没见过,自然也就谈不上有什么感情。
有时候太过忙碌,甚至需要皇后或宫人禀奏,他才知自己又添儿女,诸儿女也主要由皇后抚养。当然像姚贵妃这种高等级的嫔妃,还是有亲自养育自己孩儿的资格。
举天下而奉一家,不得不说在古代这封建社会里,帝王家想要维持民间百姓那种朴素的伦理家常关系还是非常为难的。
对李泰而言,除了皇后、贵妃等相从多年的寥寥几人,对于其他的妃嫔们,他也并没有太过亲近的感情。所以在感受了一把妻妾成群的体验之后,后续再有扩充后宫的提议,都被他给否决了。人与人之间如果没有感情而仅仅只是一种资源的话,实在没有什么广作蓄养的意义,见多了还眼晕。
当他自前朝回到后宫时,皇后也已经给他准备好了给这小老七的赐物,而李泰也并不是一个全无心肠的无情父亲,还自己抽空给儿子做了一些益智的机械玩具,此时也都一并打包往贵妃宫去。
说是特意抽出一下午的时间,可李泰也实在没个准数,赶到的时候已经是将近傍晚,百日贺也已经到了尾声,他便先站在宫院外等着里边唱完了祈福歌然后才阔步走进去,在接受了众人一番礼拜之后,便对姚察兄弟笑语道:“贤昆仲不常入宫,今趁小儿事才得相见,不必急去,留此用餐!”
说话间,他又入房看了一下贵妃和那周身被植物汁液作染料涂抹的跟个小怪物一样的小老七,不免便直乐,似乎吴越那边尤其喜欢纹身噶,对小儿也不放过,将此当作可通神鬼、祈福禳灾的一种手段,以至于被发文身都成了一个地域标签。
看过妻儿之后,李泰便邀姚氏兄弟往别殿用餐,席间聊一聊家长里短的话题,也让他们从各自视角阐述下接下来针对江东人事进行统合治理的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项。
随着话题转进到了时政方面,姚察给弟弟姚最打了一个眼色,兄弟两人便都从席中起身跪于殿中,口中说道:“臣兄弟幸得天眷垂恩、得列支戚、恩宠倍享,唯素无功勋才力可为献表,常常自感受之有愧。今江东亦归于皇朝统教,故臣兄弟窃恃乡情,请为圣人巡牧乡邑,恳请圣人赐用不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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