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叔向路独行看了一眼,便毫不犹豫地用小刀割破了自己的小指,然后,与大哥一样,将鲜血滴进了碗里。第三个走出来的是路独行的表叔,第四个人是一直将路独行当做亲生骨肉一般看待的二姨妈,第五个人是一向喜欢跟路独行作对的表哥,第六个人是……路独行转眼看向夜空,夜幕中,无数的星星正不停地眨着眼睛看着他,他知道,那些星星一共是七十六颗。
七十六颗星星,七十六条生命……他们不断向自己呼唤着,路独行我们相信你,相信你一定可以为我们报仇雪恨!他已经不是一个人了,无论他走到哪里,无论他做什么事情,总会有七十六个灵魂与他同生共死。现在他的生死已经由不得他自己来决定了,直到洗血仇恨的那一天,他是绝对不能死的。一片寂静,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每个人只是静静地等待着,静静地接过匕首,眼神扫过路独行,便决然地划破自己的小拇指,将血液滴到碗里。
最后的一个人是路家多年的忠仆一—何老二。当所有的人都结束之后,大哥捧着碗走到了路独行的面前。见大哥将装满血酒的碗递到自己眼前,路独行缓缓地垂下头,看向了大哥。然而,看向大哥的一瞬间,路独行胸口一窒,差点流下眼泪,因为大哥正在看着他笑,笑得这般自然,笑得他心如刀割。路独行急忙躲开大哥的视线,看向周围的人,七十五名亲人熟悉的脸庞映入眼帘。路独行的眼神一一扫过他们,最终,还是回到了大哥身上。
半响,兄弟俩就这么直直地望着对方,直到路独行从容地接过大哥手里的血酒,将其一饮而尽。只见路独行喝完血酒,把碗往地上一摔,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夜幕中,手里紧紧握着一枝玫瑰花……一枝血红的玫瑰花……散发着隐隐香气……路独行看了一眼手里的玫瑰,回忆着大哥的最后一句嘱咐:——若有一天你能活着回来,别忘了将它插在我的坟墓上。三更时分,路家杀手门。
任冰潜伏在暗处,静静地观察着路家的动静。路家杀手门的正门准时敞开了,穿着孝服的人们——走了出来。任冰如释重负地吐了口气,心想:“看来他们是彻底放弃了抵抗,总护法还真是神机妙算啊。”随即,他目光紧紧盯着路家大门,开始一一清点人数。“一个,两个,三个……十二个……二十五……”穿着素服的人正络绎不绝地走出来,他们并没有携带任何武器,也不见有什么交谈,只是这么静静地走出来……任冰看着他们一个个面色坦然,根本不像是去寻死的人,不由得心中暗暗吃惊,叹道:“看来路家没有一个是贪生怕死之辈啊!”但叹服归叹服,任冰的眼睛可也没有闲着,一直清点着穿着素服的人的个数。“六十七,六十八,六十九……七十五,七十六!”人数居然比预想的少了一个,任冰的面色顿时变得铁青。“七十六!应该是七十七才对啊……”任冰以为自己数错了,便又重新数了一遍,但结果还是只有七十六个人。
任冰的脸沉了下来,眼神中不断有杀气闪现。“看来还真是少一个人。一定是那个路家毒种——路独行,不过……”任冰望着路家后院的方向狰狞地嘿嘿一笑,自言自语道:“你是绝对不可能活着离开这里的。我们早已在周围布下了天罗地网,谅渐渐地任冰的身形融人黑暗,再也看不到了。鸣—你也是插翅难飞。嘿嘿…夜风吹过空无一人的路家,发出了一阵阴森诡异的声音。“独行呢?”“他没有来。”瞬间,路一环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不可察觉的微笑。路君行呆呆地望着父亲的脸,一动不动,仿佛定在了那里。父亲的四肢已经被他们给卸下来了,下腹被利器刺穿了偌大的一个洞,部也被割开,仿佛马上就能流出内脏,两只耳朵也被切了下来,甚至就连眼都被挖去,空荡荡的,只剩下两个黑糊糊的洞口,叫人看了一阵毛骨悚然。不得不说父亲能活着就已经是一个奇迹了。
但父亲仍然微笑着,微笑着说道:“他们每天都会提心吊胆、睡不着觉的。”路君行无言地点点头,除了眼中布满了血丝,他始终都保持着异常的冷静。他走过去,一把抱住只剩下身子的父亲,轻轻地放在那把兄弟俩合力赶制的椅子上,椅子上铺着洁白的虎皮,正是白王座椅。从父亲身上流出来的血液很快就浸湿了白王座椅。“父亲……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路君行尽量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不让它颤抖起来。父亲抬起看不见的眼晴,望向他,缓缓道:“这椅子实在是太舒服了,其实以前的椅子太小,我一直觉得不怎么舒服。”“我们早就猜到了,以后您可以舒服地躺下了。”父亲点点头,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慢慢地躺下去。空洞的眼眶里流出的血液,片刻间就把父亲的脸庞给染红了。
望着满脸是血的父亲,路君行的内心深处,一股莫名的情感涌上心头。父亲今年四十五岁,是铁角岭路家杀手门的第十二代掌门人。从十九岁步人江湖以来,二十余年间,在大小数百次战斗中,没有一次输过。而且在华北一带,提及阎罗刀——路一环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是比地狱的阎罗王还要可怕的存在。然而,那般实力强劲的父亲,竟会落到如此下场,实在是叫人难以想象。天上会?!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姻亲,转瞬变为仇敌。
或许。人世间本无绝对的朋友。天上会会主司马日联和父亲是生死之交,他和司马飘香的亲事也是面此面来。两人的友谊已经维持了十几年之久,也都绝不是那种背信弃义的野作小人。但还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这到底意味着什么?路君行深深地吸了口气,又长长地吐了出来,随即他又慢慢地插起头,目光向前方射去。路家七十五口人都跪坐在他的周围,在远处的黑暗中,还有数百双杀气周腾的眼睛紧紧地盯住了他们。渐渐地,他们露出了身形,几乎围了三四层,围得水量不通。刹那间,一股强烈的肃杀之气平地而生。
五倍之敌。而且个个杀气腾腾。显而易见,天上会为组织此次绝杀,着实费了一番心血。但路君行眼神中却没有一丝慌乱或恐惧,相反,他的内心出奇地镇定平静。他今日会死在这里,不,也许路家杀手门在江湖上会从此消失。但是……他坚定地相信,总有一天,会有人替他们讨回这笔血债。此刻,路君行想到了弟弟刚毅的面庞,一丝欣慰的微笑从他验上一闪而过。“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白白地死去。但只要独行还活着、那杀手门群英之死,就不会沉冤不雪。”一念及此,路君行昂然挺起了胸。
此时,渐渐逼近的天上会高手中,突然有一个人站了出来。蛟洁的具光忽钻出云层,倾泻在那人脸上。瞬间,路君行的脸部肌肉跳了一下,惊愕道:“你……怎么……怎么会是你?”一向冷静的他,在看到那人的一刹那,竟然连声音都抖了起来。月光下,那人望着路君行冷冷一笑,道:“哈哈……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我吧?”
那是一名身穿青色长衫,高大英俊的中年男子。此人无论相貌,还是身材,均是一等一无可挑剔。但刚一打眼、每总会输人一种不协调的感觉。路君行波厉目光一扫,已发现他的左手无力地垂着,显然无法自如伸路君行看着青衫中年人,面部表情如天际风云般变幻不止。青衫中年人脸上带着一丝冷笑,缓缓地走到路君行面前,道:“哈哈……八年了,我等着这样一天,整整等了八年,终于可以报份骤然,路君行的身后传来一声怒吼:耻了。”“赵阳红!你可知你在干些什么?你怎能说出这种话来……”此人正是路君行的小叔、杀手门主的胞弟、电穹刀——路进环。
路进环着青衫中年人,身子微微发颤,良久,他才压低了声音,缓缓道:“莫非当时的事情,你到现在还记在心里?”赵阳红望着他,不屑地冷冷一笑,道:“哼,你说得倒轻巧。你不曾经历过,怎知多年来我心中的痛苦!”路进环不敢相信地望着他,道:“可……可那时他才九岁啊。九岁的孩子做的事情,你竟然会记恨到现在……我实在是看错你了。”赵阳红闻言,眼暴凶光,咬牙道:“才九岁?你看看这个,看了这个你还能说出这种话来吗?”嘶—随着衣服撕裂的声音,一只骨瘦如柴的手臂上,一道触目惊心的蛇形伤疤赫然展现在众人眼前。“看看那小子对我做了什么,看看我这手臂,就是因为他,我才会落到今天这般田地,就是因为他我才会被人当成废物。”
赵阳红用手指着自己的伤疤,颤声说道:“看看那歹毒的小子究竟对我做了些什么……若是你,你能忘得了吗?当时,人人称我为‘山西第一奇才’,可现在呢?谁还理会我,谁不说我是个废物。路进环,若是你,你能忘得了吗?”赵阳红的身上散发出浓浓的杀气,右手因用力过猛而青筋暴起,眼神中的仇恨更是表露无遗,他咬牙道:“我一定要让这小子碎尸万段、生不如死,把我受到的耻辱一百倍、一千倍地还给他!”路进环怔怔地望着赵阳红的左臂,面无表情。仅仅在几年前,二人还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
当时,路家杀手门的电穹刀路进环和山西省的苍鹰剑客———赵阳红都为武林中的后起之秀,二人更是天生绝配的好搭档。多少年来,两好友结伴游历江湖,豪情万丈,过的是刀口舔血的侠客生话,西人有难同当,有福同享。而现在,一国都变子,而所有的变化,只缘手儿年前的那一场不该发生的事情。或许,这就是机缘,亦是宿命的安排吧。那一年,电穹刀路进环和在鹰剑奔起阳红刚刚远赴千里之外歼灭为祸一时的“祁山七鼠”回来,正兴冲冲地在承手门宅第中纵饮道遥。也许是一时兴起,看到走过身边的路独行,赵用红居然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这个浑蛋小藏子!…”但只是这开玩笑似的一句话,却给赵用红埋下了鲜身的悔恨。那九岁的小子,只是看了赵阳红一,便无声地走了出去。
赵阳红哈哈大笑道;“哈哈……那小子的眼神还真吓人啊。”虽然乱蓬蓮的头发问射出来的凌厉的眼光,不由得让赵阳红心中微微发率,但毕竟对方只是个九岁的小孩,所以也就没有放在心里,于是他维续和路进环畅饮美酒。突然,一阵斯心裂肺的疼痛从左臂上传来,使得赵阳红不由得大声惨叫起来。“啊—”疼痛难忍、神志恍偬问,只见自己左臂内侧已**上一柄冒着森森青光的菜刀,而挥刀击来的竞是刚才那用凌厉眼神瞪他的九岁小子……当赵阳红恢复神志的时候,他万念俱灰。一切都改变了。他失去了左臂。
他不愿再看到路家的人,因为他恨不得杀了这个野蛮毒辣的路独行。可他不能,因为那小子是路家杀手门门主阎罗刀路一环的第二个儿子。“就因为他是路家杀手门门主的儿子,你们竟然一句话都没有说,哪怕是骂他一句也不肯。当时,我就已经决定了,总有一天,我要将我受到的痛苦,加倍还给你们和那个小子。哈哈……”赵阳红嘶哑的叫声把电穹刀的思绪拉回到现实中。
他兀然想到,自己面对的,已不是当年出生人死的兄弟,而是挟恨复仇的赵阳红,以及众多的天上会高手。赵阳红望着路家杀手门的众多高手,摆出一副果真如此的表情,嘿嘿笑道:“果然如我所料,路独行那毒种果然被你们给藏起来了。嘿嘿,不过道,他一定会通过后院的暗道逃跑的,到时候……嘿嘿……”包括路进环和路君行在内的众多杀手门高手顿时面如土色、面面相颜。显然,他们没想到赵阳红竟然知晓路家这一秘密。路进环颤声问道:“什……什么暗道?你到底在说什么?”赵阳红冷笑道:“嘿嘿……不要再心存侥幸了,那小毒种是无法安然无恙穿过暗道的,也许他现在正被人折磨得生不如死呢,哈哈……”
话未说完,赵阳红已兴奋得浑身颤抖起来。听闻此言,路君行身形不由得一阵踉跄。路家后院的暗道极其隐蔽,就是路家杀手门也只有极少数的首脑人物才知晓,路君行之所以这般坦然,也是因为深信自己的弟弟只要从暗道出去,就可以迅速脱离天上会的纠缠。但若天上会也知道暗道的存在,路独行岂非自寻死路?
一念及此,路君行悲怆欲绝。他原本以冷静著称,而现在,后路已绝,他不能不放手一搏,以求突围。因而悲愤之余,路君行不顾手无寸铁,疯狂地扑向了赵阳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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