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治元年,殷献帝即位,改国号为泰安,于骊都大举登基大典,号召大赦天下。举国之民无不激感皇恩,以柳条沾水撒播于道路街巷,城内一派祥和之气。
骊都位居层峦山岳之间,地势险要,城池坚固,北依广袤平原,南倚千仞之峰。在此群山脚下,更有一要地名留城,留城虽无地利,然城高壑深,兵马充足,把守南方要害。留城安国公为朝中要臣,其祖曾为开国功臣,随开国皇帝征战四方,开疆扩土,所立战功无数,高祖皇帝念其功勋,便封其为安国公,并将留城赐予其为封地。今日新皇登基,安国公本应前去庆贺,然其却推病不出,仅派其长子及胞弟代为前去。
雕梁画栋间,碧水游廊内,安国公正端坐于石凳上与其帐下一幕僚交谈。安国公姓韩名定字安和,今年已四十有二,其身材魁梧,容貌威严,颇有大将之风范,然其现在却眉头紧皱,面露难色,其旁边有一白衣秀士,容貌俊朗,面色谦和。秀士放言道:“今日为举国之要事,家主却命人代去,不才以为有失偏颇。”秀士名端木谨,字慎行,今年方二十有四,为韩定之心腹幕僚,其年岁虽小,然才能出众,见识颇广,深得韩定赏识。安国公沉吟片刻,缓缓道:“今朝廷党羽勾结,朝中要臣各怀异心,值此大典,吾本应亲自前去,然吾曾扶持三皇子,而今五皇子却争得皇位,吾实不愿受辱,因而退病不出。”端木谨微微一笑,道:“此虽为错,然不足为虑,公为要臣,且辅佐先帝,况祖上有不世之功,今虽拂了新皇的面子,其也不会应此小事而究其责任。只是,君君臣臣,日后怕是麻烦。”韩定长叹一口气:“唉,先生言之有理,吾因一时之脾气,而造长久之祸患。”端木谨正色道:“公性情耿直,日后还需收敛,事到如今,只有一法,只是要家主略受屈辱。”韩定神色微缓,曰:“愿闻其详。”端木谨起身道:“今以病为由,皇帝大臣皆知其是假,其必派人探望,若假病,则为欺君,若真病,其必言:新皇登基,汝便患病,必是怀有二心!今有一策,朝中大臣及皇帝皆知阁下性情耿直,为人刚正,且极重颜面,若公可负荆请罪,亲自求见圣上,称先前之行为皆为己之过错,称病不出实是因为羞愧难当而不敢面圣上,今特来请罪,日后必全心辅佐皇帝,如有二心,天地不容,其必深信,况新皇之所以能夺得皇位,得益于其善用贤才,今朝廷外患未平,正是用人之际,圣上必不计前嫌,公本为朝中要臣,家世更是显赫,如今向新皇请罪,必可巩固其威望,其必大喜,便不会计罪,甚至会加以封赏。”韩定思索片刻:“先生所言,句句在理,只是,我已年近半百,又为朝中老臣,其不过为一弱冠少年,况吾与先帝情同手足,此等辈分,实是有损颜面。”端木慎行沉吟片刻,眼神微咪,道:“其虽年少,但却为君上,公虽年长,而却为臣下,君臣之理,不容变更,今公若得罪于皇上,可比丢颜损面要难受的多。”韩定苦笑道:“也罢,也罢,便是生来的定数,其贵为皇子,而吾不过一朝中之臣,其可无忧无虑坐享尊位,而我等臣子,即便处心积虑,也只得观其脸色。”韩定遂起身,望向那高耸的骊都,“人皆怀宏图,天却生绝路。”端木谨立于其旁道:“公尚贵为王侯,何况庶民乎。”二人皆无言,只觉天色转阴,群山无光,不刻便有雨点飘落。
金銮殿内,群臣毕至,只因天色昏沉,殿内略显阴暗,众卿皆俯首,皇帝面不善,忽有一人跑过殿前数千级石阶来报:“吾皇万千之喜,今久旱逢泽,天降甘露,百姓皆感皇上之恩福也。”有数位大臣微微抬头,只见皇帝面色威严,其虽年少,然帝王之势已显,大殿忽如死寂,来报之人忽觉后脊发凉,两腿瑟瑟发抖,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皇帝开口道:“众卿平身。”群臣皆道谢恩,虽是站立,然仍不敢抬头。“今为登基之大事,朕观群臣皆至,可却为何不见安国公?”人群中匆忙转过一人,扑的跪下,头也不抬道:“微臣乃安国公韩定之胞弟韩平,今家兄身患重病,实不便外出,特教微臣代为出面,望皇上恕罪。”献帝眉头紧皱:“今乃举国之喜日,韩老为何身体不适,也罢,韩老日夜操劳,年岁已高,急需调理,朕急差一名太医前往韩府上为韩老看病。”韩平连忙磕头谢恩。群臣中有一人暗自冷笑,此人正是当朝一品司空大员秦戥,字居正,秦戥亦为上朝老臣,先帝时,曾为太子太保,辅佐五皇子争得帝位,今五皇子即位,其便为皇帝心腹,引无数人讨好,党羽颇丰。其正与上前谏言,然传话太监却于皇帝耳旁细语片刻,皇帝面露惑色,道:“召安国公上殿。”身旁太监急喝:“宣安国公上殿。”秦戥十分不解,暗自踌躇:“这韩定此番又要闹哪一出。”群臣回首望去,只见一人身着蟒袍,体态魁梧,正行于白茫茫的殿前石阶上。献帝开口:“朕观韩老步履笃定,血气方盛,又何来患病一说。”一旁的韩平吓的两腿发麻,连连说道:“微臣实是不知。”谈话间,韩定已行至殿前,韩定步入大殿,丝毫无傲慢之态,其即行叩拜大礼,:“罪臣韩定叩见皇上。”皇帝故做疑态:“韩老既是称病不出,又是何罪之有。”韩定道:“先前称病实乃无颜面圣,故假借称病,企图推病不出,今特来请罪,罪臣今已年近半百,尚能为朝廷尽绵薄之力,今来面圣,特表忠心,苍天群臣为鉴。”圣上龙颜大悦,道:“韩老快快请起,韩老年高位重,尚知错能改,实令吾辈汗颜,朕初登大位,还望韩老多多扶持。”
“圣上言重,此本为臣下之责任,微臣定当竭心尽力辅佐圣上。”“好,好,好”皇帝面露喜色:“韩老知错能改,忠心可鉴,赏黄金百两,锦缎十匹。”“臣谢皇上隆恩。”韩定躬身退去。
秦戥若有所思,待群臣散去,献帝独坐于鸾清宫内,只见一太监来报:“禀皇上,司空大人求见。”“快请司空大人。”“是。”太监退去,只见一老者身着朝服,转过屏风,献帝急道:“既是老师前来,便不用太监禀报,老师仍着朝服,想必是有急事。”秦戥开口:“无甚急事,只是皇上不觉今日韩定前来有所蹊跷?”献帝面色舒缓:“老师所言有理,只是,这安国公素好颜面,且与我不合,其既肯来此请罪,便理当欲释尽前嫌,况朕才即位,朝中党羽林立,其表归顺,则是为朕收拢人心,此朝中不过三大派,安国公,魏王,还有老师您,今番安国公表态,实是为朕铺平道路,朝中势力已有大半为朕所控。”秦戥道:“皇上之辨析,甚有条理,然蹊跷之处便在于,这韩定素来于我等主张不合,其性格本就固执,而今番先是称病,又是请罪,定有一高人于背后指点,此人料定皇上即位之初急需巩固皇权,便有意令韩定投怀送抱,以博龙颜一悦,好令皇上不计其前日之过。”皇上眉头紧锁,道:“言之有理,只不过朕今番实是受益,他纵有计谋,亦不成威胁,不过为博取朕之信任,日后多加提防便是。”秦戥言:“皇上不可放松警惕,老臣告退。”
韩定随长子及胞弟回到府中,却见端木谨早于院前迎接。端木谨面露笑意:“不才特来贺公受赏之喜。”韩定道:“先生妙算,韩某实感惊异,只是那秦戥一直低头思索,恐其看破,敢问先生可有解救之法。”端木谨呵呵一笑:“新皇即位,公为其稳固皇权,又未行恶劣之事,即便看破,又岂能究公之罪责?”韩定大喜:“今先生解吾之围,定当重谢!”韩平道:“兄长,下次可莫要冲撞皇上,我于大殿上吓得两腿发麻,若无先生妙策,日后怕是要吃苦头。”“小生有一言,今日之事,莫要让他人晓得,以免生口舌。”端木谨道,韩定道:“先生放心,今日之事,只吾四人知晓,今得圣上封赏,皆为先生之功劳,吾存有一坛十年好酒,今日便与先生畅饮一番。”
这端木谨端得是才识兼备,有道是:胸怀谋略真名士,闲云野鹤一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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