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在青霉素发明并大规模使用以前,人类的平均寿命约40岁左右的时候,作为一个五十岁出头的人来说,死亡或许会被经常提起,然而在那之后,人类平均寿命增加了15岁,并不断增加,如今发达国家都到了八十岁以上,中国城乡居民人均预期寿命从新中国成立初期的35岁提高到2018年的77岁,中国男性平均寿命为7364岁,中国女性平均寿命为7943岁,所以我们普遍认为自己距离死亡的时间和距离就很远,也就无暇思考死亡,起码没有认真地思考它。我也是。大多闲暇时间,不是用来从事自己喜好的户外探险穿越,就是思考下一次的穿越路线,研究地图,整理照片,写写穿越山林的游记经历,探究那些大自然鬼斧神工之产物形成原因等等。死亡,也无数次被提及,无非就是身边的人警告说爬野山尤其是一个人独行荒野深谷会有生命危险的时候,我也就想到了死亡,也的确遭遇过几个驴友的死去,但是,对于我来说,死在这样野花盛开幽谷溪涧中岂不是恰得其所的浪漫吗?那些消失在攀登珠峰路上、罗布泊无人区的同类,难道说是因为死亡就消减了吗?没有。

可是,当你得了重病以后,尤其是不治之症的癌症以后,死亡的距离立刻就变得如此的近,简直就是一步之遥。尤其是经历过一次鬼门关以后,死亡也就成了你生命之门口的一个常客,随时可能步入你的家门。

死亡是什么呢?从小到大,看到太多人的死亡,包括幼年亲历自己的祖父、祖母的离世,以及成年后同学、同事、亲友的各种意外或因病去世,当然也有自然死亡的几个年近百岁的老者。他们闭上了眼睛,停止了呼吸,身体也慢慢地变得僵硬、冰凉,然后在家人的撕心裂肺的不舍哭声中,送往了火葬场,化为一缕青烟,留下一堆骨灰,那青烟越飘越远,消失在天际,那骨灰,越来越冷,最后装入了一个盒子,被儿子抱回家像极了出生时候被父母抱在怀中的婴孩儿,只是抱之之人,前者悲愤痛哭,后者欢快喜乐。

爷爷哪儿去了?当我问父亲的时候,父亲总是说爷爷走了。走了,就是死了,死了,就是没有了,不存在了,可是,爷爷的音容笑貌明明就那么清晰地存在于我的记忆中的。几十年过去了,我又送别了父亲,八十四岁高领的他,也没有什么痛苦地离开了我们,有些突然但是也算是有所准备。如今他五十年代初师范学校毕业的那张照片被我放大置于家中,算是对他的一种念想。儿子对于爷爷奶奶的名讳一直就有些生疏,更不要说他将来的孩子了,可是,祖父、父亲等,他们死了,就真的什么都不存在了吗?我一直冥冥之中感觉他们是存在的,只不过换了一种存在的方式,比如,化作了遥远星际的一颗极其不耀眼神志模糊的看不清看不见的星星,或者一粒尘埃,和其他离开这个星球的所有生命一样,继续存在。

很多的癌症因为医疗技术的提高和靶向药物的不断进步,已经成为一种慢性病。医生安慰我。可是,明显的与以往不一样的身体差别告诉我,我是一个病人,并且有可能再次复发的病人。即便医生又告诉我说复发有复发的治疗方案,还有很多药物和治疗方案没有在你身上使用呢,或许再住几年,你的骨髓瘤也就成为可以治愈了的癌症,不要有压力。

我没有压力吗?我有压力吗?每天晚上早早地就上床躺下,听一会儿书,就睡过去了,起夜两三次的确影响了自己的睡眠,但是感觉睡眠还是质量不错的。晨起,趁着路上车辆稀少,用最短的时间来到单位,吃完了早餐,享受一个人的寂静时光,看点喜欢的东西,敲打有感而发的一些文字,直到同事们九点前陆续到达。

没有工作安排,除非大家真的忙得不可开交拉不开栓,一把手才非常客气地安排我一点儿工作。所以,办公室吵杂的时候,我随时可以甩门而出,到院子外的花园里散步,也可以坐在长椅上刷手机,和路遇的年老的闲人在年龄上形成很大的反差,难道我是一个废人了吗?当然不是,本来那工作也是鸡鸣狗跳毫无意义的一些和尚撞钟动作而已,毫无积累毫无兴趣,枯燥乏味,即便有那么点儿的所谓的灰色的小收获,比较于现在的年收入,真的是映射一个人人品的照妖镜,三把韭菜两把葱在阴沟里帆船的人总在身边层出不穷令人不齿。

儿子说,新房子住起来舒服极了,安静极了,谢谢爸妈。手里即便有座金山有座银山,随着你的死亡,便就跟你毫无关系了,就像家里老辈传下来的几件实木家具,还有最后都被我们姊妹打碎了的爷爷分给父母的碗碟,那东西类似于我们给儿子的婚房一样金贵。

时间的一切的存在都是奇迹,山川河流,奇峰怪石,天体尘埃,人类动物植物,一切的一切,其实都是有生命的:巍峨的山峰随着岁月的风蚀雨刷,也会变作山谷,坚硬的石头变作碎石沙尘,沙尘碎石渐渐变成了土壤。一颗种子的命运,或许就成了动物或者人类的食物,永远失去了生根发芽的机会儿,而有的却在阳光、土壤和水的滋养下,长成了一棵树,它和他的前辈一样,如果足够顺利而没有被人砍伐的话,就会生出更多的种子,长成更多的树,可是,终究生命会结束的,几千年的树终究也会死去。可是,围绕他的,却是更多的树,更多的种子,更多的树。

传承,延续了生命。死亡,因它而继续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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