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年,也便是春季了。远云分社溪石村的人们开始收拾过年时家中储存的食物,准备带着种子走进农田,过年时悠闲的日子便要结束了。

尽管人和魔的大决战已经进行了三年之久,但人们依然要种田、要收获、要吃饭,大多数人仍想着:“我们的日子还将就着能过下去,就这样罢!”所以南北、不同种族的君主继续催逼着战争,人们继续想着苟安一隅,对于君主、大官、地主的催逼只有服从。

所以,看似是战争让更多人流离失所,实则是大多数人的听之任之让他们流离失所。正是在这个时候,北海、南海、远云结社等民间组织突然提出了反对魔族,反对朝廷的方略,一时间如火把般点燃了人们心中的积怨。

过去几个月,远云分社如风卷残云般扩大了势力范围,所到之处秋毫无犯,深得民心。

溪石村是远云分社目前最西边的一个村子,也是入冬前最后一次进攻的成果。相较于远云村,溪石村土壤肥沃,地形平整,本来农田甚广,但由于该村紧邻官道,无论是之前南国军队的南撤,还是后来海国、魔国大军经过,兵过如剃,都让这个村子雪上加霜,当远云分社军抵达时,村子里竟然只有四十余人,剩余的都逃走了。

这天清晨,冬季的最后一场雪将息,一个穿着青色布衣,外面罩着白袍的青年站在一座院子前。他五官清秀,剑眉星目,眼睛里有着一股别样的自信与飞扬,这便是远云分社的月生。尽管他现在领导着这个民间抵抗组织,但他仍是朝廷亲卫将军和天正派紫薇道弟子。

雪景动人,宁静祥和,却并不让他如何开心。过年的时候,北海、南海结社均派遣使者到远云村拜年,众人商议了一番,月生才知道北海、南海结社虽然在军事上望风披靡,民心上望风归顺,但内部运行上却遇到了严重问题。

南海结社内部,由于要拉拢广大农民,所以停止了一切税赋徭役,导致财政紧张,军队维持、教育开办等无以为继。而北海结社由于西北区域本就贫穷,即便是抄地主家补贴,也无法维持。更恼火的是,由于直接处决了地主,把农田直接放归农民种植,但如何收归粮草、如何组织生产等事务一时又出现了空缺,所以结社所到之处,粮食生产反而回落。

“何必那么眉头紧蹙?你看这雪景如此美丽,当放宽心才是。”

一个柔美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来的正是金枝羽。她仍穿着天正派弟子服,外面也披着一厚厚的披肩,对于她来说,现在的天气仍算很冷。

“是啊,羽妹说得对。”听到金枝羽的声音,月生笑了起来,他捉起金枝羽的手,帮她呵气取暖,二人相视一笑,又从微笑变成了哈哈不止的大笑。

他二人都住在这小院子里,房间门都是正对着,中间夹着主人家的屋子。这主人家是一名七十多岁的老婆婆,虽然性格古怪不爱与人说话,但对二人还是非常热情。村里人传说,他的儿子二十年前曾因参加一名叫‘聚义会’的民间组织被官府砍头了,她因此有些疯疯癫癫,常与其他村民冲突。

过了一会儿,老婆婆招呼他二人吃早饭。早饭是一人一碗小米粥,老婆婆说其他粮食也实在拿不出来了,明日口粮还要靠社里救济。月生想起以前自己动辄在酒馆大吃大喝,又想起皇帝如何锦衣玉食,二十几个丫鬟服饰一个人,一时不禁哑然。

吃过早饭,金枝羽又被几个社员叫去,让她帮忙看看几件杂事去了。月生一人则往村口走去,那儿几个中年妇人正坐在一起纳鞋底,月生本来道行高强,远远就听到她们在激烈议论。

“哎呀,月将军就是楞的,他师妹那么喜欢他,他为何还不去提亲,天天在这楞着?”

“张婶,我看你是什么都不懂,还都喜欢说一嘴。月将军根本就不认识枝羽的爹娘,他自己的爹娘也很久未见了,这怎么提亲呢?”

“是啊张婶,你是老糊涂了!我看不如啊,我帮你去给村西头张大爷提个亲。”

“呸!我说你们几个啊,根本就不知道,我也是为他们好!要不我做个主,去帮月将军提亲罢了。”

“你就少说两句吧。人两个小男女情投意合,你又去插一脚作甚。”

“就是。”

月生听到大婶们的议论,心里也觉得美美的。他时时会想起,自己当时会鼓起勇气去拉金师妹的手,也会想起这半年多来,二人越来越亲密,这种朦胧而美好的感觉,令他无时不刻不感到愉悦。金枝羽是个美丽而平静的姑娘,她身上同样背负着凄惨而痛苦的过去,但她那澄澈的双眼里只有对命运的淡然。

“难道我真的爱上金师妹了么?”

他真的在想,也许哪一天安定下来,就要带金枝羽师妹回到故乡夔州,去见自己的父母了。

“爹如果看到我带着这么漂亮的媳妇儿回去,不知道有多开心呐!”月生心里憧憬着。他都想好了,他要与金枝羽一道在家中务农,再不参加这些烦恼的世间事了。

他想到,也许他们应该养一只大狗用来看家护院,应该养一大群鸭子,因为他喜欢吃姜爆鸭子。他们想在家背后的山上自己再搭一座小房子,专门用来晴朗天气时,半夜看星星。

出神之际,忽然又下起了雪,他不得不跑到村民家屋檐下躲避一会儿,却听到里面居民在抱怨:“这兵荒马乱的,你还敢跟我说你要去南面?”

“爹!这可是婚约,不是开玩笑的。”一个少年在屋子里说道。

“那性命是开玩笑的么!”

“爱就比性命可贵!我爱小梅,我为了和她的誓言,就是要越过长江,去南面找他……”

“不行!你娘死的早,我就你一个儿子,我不能看着你去送死!”

“那你和我一起去,南面平静些,不像这边,今天是官府,明天是土匪,后来又是他们什么远云社……”

沉默良久,儿子继续说道:“爹,为了娶娘,你也走了快二百里山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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