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谁势大了,那就像我当年发动江南奴仆一样发动百姓来清理他们。”

“这官场就和养鱼一样,养的越久,鱼池就会越浑浊,越肮脏,因此就得时不时清理一下。”

“不过,在针对官场的时候,你们需要做的还是得把控好民间的舆论。”

“对民间的舆论,朝廷必须实行强有力的管控,但也要容许有不一样的声音出现。”

“我当年在青海湖畔与百姓们开会的时候就说过‘造反有理’,并且还让官学司记入了教材中,现在这句话还在吗?”

朱由检忽的提起了问题,朱慈烺一听点了点头:“我当初上学时,这句话还在。”

“现在呢?”朱由检看向了朱和垠和朱慈煌,却见二人脸上不自觉露出了几分尴尬。

显然,在他们所学习的教材中,这句话早已经被删除了。

朱由检有些失落,但他早就有了准备。

他想要的大明是他想要的,不是朱由校想要的。

他可以告诉朱由校怎么治理大明,但选用哪些政策,这是朱由校自己做决定的。

想到这里,朱由检平复了心情,继续在散步的同时对三子教导道:

“国朝现行的法律、法令、条例最好不变,地方可以有部分的司法权和终审权,但立法权和最终的司法解释权一定要掌握在朝廷手里。”

“随后的教育方面,不管是国朝还是诸藩,各国都要重视下一代的爱国主义教育。”

“这个国不仅仅是藩国,也代表了宗藩体系。”

“只有每一代的百姓都认可宗藩体系,这个体系才能传承下去。”

“最后的军事外交方面,也是要以保家卫国,维护宗藩体系为主的前提下进行,切勿忘记西晋与两宋的教训。”

朱由检大致说了一些东西,随后又一点点的对三人补充。

这些话被跟在不远处的齐国起居注官一一记录,朱由检看见了却也没说什么。

在这外城的城头,他们走了一个时辰,期间走走停停,累了就在箭楼坐一会儿,喝口水。

直到太阳已经高挂当空,朱由检才带着他们走到了南川门的城楼,并走上城楼,在观望城外的长廊处坐下休息。

望着外城外面的集镇、以及那金灿灿的稻田,坐下的四人平静了下来。

只是在这种时候,朱由检却又语出惊人的询问道:

“古往今来,权贵往往会成为朝廷和百姓身上的吸血虫,究其原因都是因为“家天下”的制度。”

“家天下的制度在进步的时代面前已经落伍,接下来的时代大势必然是以“虚君”为主,这是无法改变的。”

“如果有人想要继续保持家天下,那他必然要被百姓所推翻。”

“我朱家如果想要千秋的富贵,有的时候就需要放下一些权力。”

朱由检这话一说出来,三子内心皆震。

他们根本不敢想象“虚君”后的天下是什么模样,但朱由检却对他们开口道:

“眼下家天下能维持,是因为诸藩上面有大明,大明下面有诸藩。”

“百姓若在大明反,诸藩必然会为了自身制度不被推翻而拱卫大明。”

“同理,百姓若在诸藩反,那大明也会为此而安定诸藩。”

“这对百姓来说不是一个好局面,也是我的无奈……”

朱由检的话,每字每句都深入朱和垠的内心,到这里他才明白为什么自家这位叔爷要就藩齐国,来到这么远的地方。

在一个家天下时代,朱由检的话简直就是离经叛道。

如果不是他让大明再度复兴,那仅凭这些话,齐国就要被诸藩讨伐。

“有他,是百姓之幸……”

此刻,朱和垠脑中突然想起了自己在顺天大学上课时,顺天大学院长在课堂上说的这句话。

当初朱和垠还不理解为什么要用这句话来形容自家叔爷,但他现在明白了。

朱由检这种人根本就不能以常理论之,以他的出身来说,能体谅百姓就是最大的不可能。

“今后,你们的子孙如果与以前旧的权贵一样在百姓头上作威作福,那百姓也迟早会将他们推翻。”

“我让你们多关注欧洲那边的消息,你们都说关注了,那现在我问你们……”

朱由检不等朱和垠想通,便再次出言询问:

“若是暗厄利亚的国王查理二世被议会军推翻,那他的下场会如何?”

“这……”听到朱由检的话,朱慈烺支支吾吾,不知道怎么回答。

“身首异处!”朱慈煌笃定的开口,这让朱和垠下意识心头一跳。

“议会军让查理二世交权,他不肯,因此才有了暗厄利亚的内战。”

朱由检侃侃而谈,但他说的好像是暗厄利亚,但又好像不是暗厄利亚。

“真到了需要交权的时候,你们能不能交出来?能不能在不交权的情况下镇压大规模的起义?又能镇压几次起义?”

朱由检用上了“起义”一词,也就是说明他的立场是站在百姓那边的。

他这样的问题让三人沉默不语,毕竟古今往来许多王朝都没能镇压大规模的叛乱。

即便镇压,也会在事后分崩离析。

“现在国朝和齐国还处于上升期,原因是因为经济良好,还有许多资源可以开发,还饿不死人。”

“可我早就说过,百姓的生存标准是会随着时代的变化而变化的。”

“如果以后民智大开,百姓们入了庙堂,要求皇帝交权,你们能保证你们的子子孙孙会交权吗?”

“眼下还不是虚君的时候,不然我一定会虚君。”

朱由检毫不顾忌朱慈烺的感受说出了这番话,但他也补充道:

“即便到了你们,却也还不是虚君的好时候。”

“我今日和你们说这些,只是想让你们告诉儿孙,该虚君、该放权的时候不要贪权。”

“哪怕他们最后还是不会放手,但起码你们曾说过。”

说到此处,朱由检把话题拉了回来:

“国策再多,说到底也只有一点,那就是让百姓吃饱饭,过舒服。”

“可是,如果朝堂出了贪官污吏,贪官污吏结党营私、让你们无法控制他们对百姓吸血的时候,你们能怎么办?”

“这是很可能在你们时代出现的事情,也是最危险的。”

“如果朝堂出了大批结党营私的贪官污吏,等你们发现的时候,肯定已经无法控制事态了。”

“所以,我历来主张,京察是需要每年都进行的,贪官污吏是需要每年都逮捕的。”

“我对这样的政策是比较积极的,毕竟地方上有军队,你们只要把控好军队,懂得怎么发动百姓,你们就不要害怕有打不倒的贪官污吏。”

“同样的,如果你们的子孙也和贪官污吏串通一气的来压榨百姓,那肯定会有人起来暴动,推翻他们的统治,因为百姓不满意。”

“前段时间昆仑的一个总兵不是造反了吗?他手里是有军队,但他成功了吗?”

“你们要去看,看看他为什么不成功,因为他站在了昆仑监察使司百姓的对立面。”

“君王可以享受,但不能不知道体恤百姓。”

“你们要是对百姓好,百姓就算造了你的反也不会杀你,你要是对百姓不好,你就算有百万大军也会被推翻。”

“只要你们和百姓站在一起,以朝廷和百姓的利益为主,那朝堂不管出了军阀也好,贪官污吏也罢……”

“总而言之,百姓会帮助你把他们推翻。”

“你们也别害怕他们会在史书上把你们写的很难看,别为了一个‘仁君’的名头和他们妥协。”

“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你只要做好了,他们再怎么写你,千百年后你在百姓心里的地位照样清白,所以你们不要前怕狼后怕虎的。”

朱由检这话像是说给朱和垠听,但实际上他是在说给朱慈烺听。

齐国真的如朱和垠说的那样,官员清廉吗?

并非如此,据朱由检自己知道的情报来看,齐国的贪官污吏并不在少数。

这些贪官污吏为什么没有被清理?朱由检比谁都清楚。

朱慈烺虽然在处理政务上,都是以利国利民的角度出发的,但他的手段始终有些柔和。

对于一些官员犯错,他总是宽恕再宽恕。

可是一味地宽恕并不能换回这群官吏的良心,只会让他们变本加厉。

因此对于怎么治理朝廷,朱由检需要对朱慈烺好好教导一番了。

“我已经让夏完淳总领都察院了,明天开始,齐国就准备为期三个月的京察吧。”

朱由检一开口,三子心里纷纷一沉。

他没有顾忌三子的想法,而是起身眺望城楼下的西京城,似乎已经想好了要怎么利用这次京察来为三人上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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