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据郁无言所说,知道折剑录秘密的,还有织梦楼里的那位乐妓,她如果活着……郁思在熊熊燃烧的烈火中思来想去,忽瞧见二楼的滚滚浓烟中站着两个身影,一男一女,其中那男子的身形甚为熟悉。他的脚步顿了一下,见那男子施展轻功,往三楼掠去,而过得须臾,那女子则在别的侠道盟子弟护送之下将要离开火场——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在暗处拍出一掌。
房梁横木瞬间砸落下来!
往沈曼的头上砸去!
他来不及观察沈曼是否真的死去,迅速从另一条路上了楼,去寻郁无言。
已“杀”了一个人,再杀第二个人时,他没有半点犹豫,见到郁无言,彼此说了两句,他手中的剑遂以电光石火般的速度就那么刺中了那个从来不曾防备过他的青年的背心——他犹记得当时郁无言看他的眼神,不见任何愤怒愤恨,有的只是惊讶过后的深深失望。
令郁思不敢面对的失望。
没有太多的阴谋诡计,郁无言的死,起源于一个误会。
是郁思误会了郁无言的目的,才最终下了如此毒手。
只能说,是郁无言的眼光不好,错交了朋友。
“也是他太天真。”
恍惚间,危兰的脑海中响起那日方灵轻与她聊天时说过的话。
“就算他真能带着折剑录到大会上,说明一切,难道侠道盟就会从此解散?怕是到时候他反而会遭遇更多人的暗杀。他若真想完成他的目标,倒不如先韬光养晦,培养自己的势力,等有一天,他成为侠道盟里最有权势的人,他再要做什么,自然便轻松多了。”
方灵轻说这番话的时候,脸上虽有着与平日相同的烂漫笑容,语音却甚是干脆决然。
她本来一直都是造极峰里杀伐果断的屏翳堂少主。
危兰淡淡笑道:“侠道盟中最有权势的人一共有五位,纵使他当上了如玉山庄的庄主,还有危门、挽澜帮、留家堡、渺宇观的掌派人,都不会听他的话。”
方灵轻道:“只要他足够强,只要如玉山庄足够强,别的帮派自然会听他的话。”
危兰道:“可是想要做到这点,一样难如登天。”
方灵轻道:“你说得也是。所以,我若是他,我才不会给自己找这么大的麻烦呢。”
那天,危兰听到这儿,不再言语,独自沉思许久。而此时此刻,她也依然缄默着不出声,静静地等待,等待苍正峰对郁思与郁渊的判决。
前者杀人,须得偿命。
而后者阻碍烈文堂办案,活罪亦难逃。
这一桩震惊了许多江湖人的奇案,在今天,总算尘埃落定。
过不多时,在场诸人渐渐散去,偌大的烈文堂大厅,唯有灯火烛光不灭,以及两个人停留在原地的光影中。年迈的老者坐在灯烛旁,目光温和地看了会儿伫立在他身旁的少女,问道:“伤好些了吗?”
危兰道:“多谢苍师伯关心,我早已无碍。”
苍正峰道:“这次,你立了大功。等过些日子,本盟大会召开,我们再来一起讨论该如何应对那‘折剑行动’吧。”他冷哼道:“那些奸臣贼子想要对付我侠道盟,可没那么容易。”
危兰道:“那么……折剑录上所记载的本盟子弟的犯罪证据?”
苍正峰道:“你来处理吧。再过不久,烈文堂的事,也都该由你来处理了。”他说着停顿了一会儿,认真观察了危兰的神色一会儿,倏然又道:“天地阔大,本盟出些败类也是在所难免的事儿,而这,便是烈文堂存在的意义所在。”
危兰只道:“是。”
苍正峰非常突兀地将话锋一转,再道:“你还记得四年前的庚戌之乱吗?”
危兰点点头。
她就是在那场战斗中名扬江湖的。
苍正峰道:“那年鞑靼汗俺答率兵犯我国土,兵临我京师城下,圣上急命诸镇兵勤王,官军却懦弱不敢战,任由鞑靼兵在我大明的土地上烧杀抢掠,幸而我侠道盟早早得知消息,组织成员尽赴京师,保我家国。最终,鞑靼退兵,国朝没有再酿成昔年土木堡之变的惨剧,我侠道盟居功甚伟。”
他看着危兰,语重心长地道:“这就是侠道盟存在的意义所在。”
危兰颔首道:“本盟之中的确颇多侠肝义胆之辈。”
这是她的真心话,侠道盟内并非人人皆是郁无言,但也并非人人皆是郁渊与郁思。她出身危门,在侠道盟十余年,认识过本盟里不少有情有义的豪杰之士。
——此乃侠道盟存在的意义所在。
——却不是五大帮派拥有特殊权力的意义所在。
——况且当年的庚戌之变,赴京师保家卫国的侠道盟成员,有许多并非五大帮派出身,只是一些普通门派的弟子,为什么谁都不记得他们?为什么要遗忘他们?
这些话,危兰没有说出口。
她相信从前郁无言也一定说过类似的话,均是无用,现在又何必多言?
老者微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你明白就好。”随即又问:“我听说,伤了郁思的人,是你的一位朋友?她究竟是什么来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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