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渊的脖颈间有冰冷剑锋紧紧贴着,动一下恐怕项上人头就不保,也只有任由方灵轻动作。而这回方灵轻拂穴的动作可不再轻柔,瞬间便使郁渊动弹不得。
危兰遂收回剑,朝着方灵轻露出一个笑容。
极为动人的一个浅笑。
一旦战斗停止,她还是那么斯文优雅,落落大方,从自己的佩囊里拿出一个瓷瓶,倒出些许药粉,简单地给自己处理了一下伤口,动作不慌不忙,甚是从容,同时柔声道:“你能不能帮我看着他?我去追郁思。”
方灵轻脱口道:“你不要命啦?”
危兰笑道:“不碍事的,你放心吧,这不是重伤。我了解郁思的武功,就算我受了伤,他也不是我的对手。”
之所以不让方灵轻前去追捕,是因她知晓方灵轻的规矩,她不欲让方灵轻为难。而之所以不让侠道盟的成员前去追捕,是因这里是如玉山庄的地盘,郁家子弟占大多数,焉知不会出现第二个郁渊?
唯有尽快抓到郁思,令他交代了罪证,她才能够召集庐州所有侠道盟成员,当众将此事说清楚。
耽误不得。
不能耽误。
断在腰部肌肉里的那半截剑她已经给拔了出来,又迅速地给伤口上了些灵药,旋即撕下自己的衣袖一角进行包扎。血是止住了,但她的脸色已变得稍稍苍白了一些,反而更像一枝兰花般美丽而脱俗。
她果然很有她名字的气质——方灵轻第一次在夜色里见到她的时候,已对她有这种印象。
只是,在那时,方灵轻像所有人一样,都只觉这朵兰仿佛是出自于幽幽深谷——这是一个错误印象,方灵轻此刻突然这样认为。
她的确是如兰。
却是生长在危崖峭壁之上、漫天风雨之中的一枝兰。
纵然方灵轻依然如从前一样不能够完全理解危兰的行为,可是这不妨碍她欣赏与佩服对方在这危崖风雨中也始终盛放的美。
方灵轻笑了笑道:“用不着,你就先好好歇着吧,我已经将郁思抓了起来,我会来这儿,也是他和我说的。现在我派了人看着他,他绝对跑不了。”
说完,她从袖中拿出了一张白麻纸。
一张写满了字的白麻纸。
危兰愣了一下,接过纸张,仅看了两行字,还未看完,已忍不住疑惑道:“他怎么会如此轻易认罪?”
方灵轻道:“他可没有轻易认罪,我砍了他一只手和一只耳朵,他才答应写的呢。”
这话一落,但见郁渊脸色大变,双目中射出宛若冷火的光芒,看起来若非穴道受制,几乎就要冲到方灵轻面前质问。
“你……你说什么?”
方灵轻不想理他,只是凝视着危兰,她在危兰的眼神中也瞧出微微惊讶。
她偏偏头,道:“你觉得我太狠了吗?”
从前造极峰内乱,她对付峰内的别股势力之时,都是这样狠的手段,她如今只不过是第一次把这种手段用到了侠道盟的人身上。
危兰摇首道:“你之前不是说过,你曾经答应了令堂……”
方灵轻笑道:“是,所以过些日子回家,我还不知道会不会被骂。”
危兰的眸底闪过几分感激,郑重道:“谢谢你。”
方灵轻默然少顷,侧首往大门外一瞧。夜色早已降临,溶溶月色落于地面。因这间院子独属于郁渊一个人,平时不会有谁出入这里,故而始终十分安静。
“也不是都为你。”方灵轻忽在这阵寂静中继续说起了话,“我只是突然想按照我自己的意愿做一回事而已。”
她顿了顿,又展颜一笑:“这感觉还真不错。”
她想,她以后大概还会按照自己的意愿来多做几件事。
郁渊霍然沉声道:“以如此残忍的手段伤人,也感觉不错吗?”他看向危兰询问:“危姑娘,你的这位朋友,究竟是什么人?”
——她是什么样的人?
危兰闻言多端详了方灵轻一会儿。第一次在夜色里见到她的时候,危兰对她的初印象,是树间一只无依无靠的受伤小雀儿,后来小雀儿摇身一变,不但活泼起来,毒牙咬起人来也疼得很。
危兰才发现,自己的初印象有多错误,这明明应该是一条小蛇才对。
在很多人的眼里,毒蛇总是残忍,凶狠,可怕,不但毒性甚烈,身体里还流着冰冷的没有温度的血。
偏偏危兰觉得,它们是可爱的。
纵然是它们会伤人,那也是在野外里生存的本能。可若是能如“弓弦”那般换一个温暖环境生活,它如何不能与人建立信任?
“她是我很好的朋友,是很好的人。”危兰心忖,也是一个很可爱的人。旋即她再面向郁渊继续道:“是令郎杀人在先,我不认为我的朋友为了替死者讨公道而做的事,有什么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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