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去了多久?似乎很久很久了。

忽然,那黑暗中却传来异响。

紧接着,李妄的视线内,现出一模糊轮廓。对李妄来说,不过相识几面,那轮廓却已不再陌生。

身影越来越近,在黑暗里,回到李妄身边。

“燕兄,水。”

种苏微微气喘,脚步与声音都尽量压低,匆匆回来,如先前那般跪坐在李妄身前。

她的手上是两片撕裂的布帛,浸湿了水。种苏循着洞穴内隐约的水声找去,幸运的找到地面一条小水流,当即便撕下衣摆,浸透水,覆在李妄手腕红疹处。

那水乃地下河源流出,本就清凉,三月山中,更加凉意沁沁,一覆上去,顿时大大缓解了灼痛。

李妄长长舒了口气。

种苏也舒了口气,却仍不放心,说声“失礼了”,便掀起李妄衣袖,仔细察看,唯恐其他地方也有红疹。幸而那红疹未再蔓延,只到手肘便停住。

还好,还好。

种苏长吁一口气,暂且勉强放下心来。

“好些了罢?待会儿再换回水。”种苏道。她虽不懂医理,却也知常识,如此高热,须得先降下温来。

李妄闭了闭眼,随着灼痛感的减弱,心口闷痛亦有所缓。

面前的人离的很近,与他相对而立。李妄一抬眼,便能看见她的面孔。

透过洞外微微的天光,可以看到种苏面上满是汗水,还有先前溅到的血液,发带松散,一缕黑发搭在额前。大概跑的急,还在气喘。种苏还摔了一跤,衣襟上沾了泥水。

“为何不走?”

李妄出声,声音略哑,低声问道。

“嗯?”种苏正兀自平息气息,一面观察李妄情形,蓦然听到发问,不由一怔,茫然道,“说了要一起走啊。”

接着种苏反应过来,道:“燕兄想陷我于不义吗?抑或不信我?”

她没有责备的意思,反而话语中带着一丝揶揄。在这般情势下以一种轻松的口吻说出,反倒显的更为真实,令人信服。

“何为友,自是有难同当,有福同享。既是朋友,自当不离不弃,又怎会丢下燕兄独自逃生?”

种苏轻轻说道。

此乃她的真心话,她其实根本未曾多想,也无暇多想这种问题。世人谁不惜命,她冒名上京,也是为保命,家人也都盼望她平安归去,但倘若她今日弃李妄于不顾,只怕来日也无颜归乡,无颜面见双亲。

“更何况,燕兄也看见了,我身手一般,一个人荒郊野岭的,无疑送死。还得仰仗燕兄呐。”

李妄未做声,眼眸微微低垂,不知在想什么。

种苏看不见他眼睛,是以未曾看见那眼眸中流动闪烁的一抹动容。

手臂上的高热在缓缓褪去,心中的暴戾亦渐趋平静,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莫名的感觉。

在此前,种苏说出朋友二字时,李妄并未当真,或者说并未在意,直到这一刻,才倏然意识到,她是认真的。

“若蒙不嫌,从今往后,我愿与燕兄为友。”

“既是朋友,自当不离不弃。”

种苏不知他身份,如今亦算不得臣子,说起来不过萍水相逢,非亲非故,也正因如此,不离不弃几字更不同一般。

“不知为何,我有种预感,咱们一定不会有事,绝不会死在这里的。”

种苏的声音响起,在黑暗中轻声道。

虽如此说,却仍紧绷着,双耳时刻注意外头动静。不过是借说话分散下李妄注意力,面上露出抹安抚的笑容。

那笑容在幽暗的洞穴里,微弱的天光下,有股摄人的明亮。

李妄抬起眼眸,眸子中映出她的面孔,她的笑。

有人来了。

种苏瞬间紧张起来,屏声静息,听见绑匪们脚步声由远及近,向着这方区域而来。

种苏一动不敢动,心中祈愿,千万不要被发现。

如果被抓住,不见得马上杀了他们,但势必不会像先前那般放任不管,定要吃些苦头。再逃便难上加难。

绑匪们似乎兵分两路,这一路听声音约有五六人的样子,边走边砍出道路,树枝断裂的声音中夹杂着骂骂咧咧,十分愤怒。

种苏忽然不太确定,这些人被惹毛了,会不会直接一刀结果了他们?

“放心,不会让你死。”

李妄的声音忽然响起,声音低而清晰。

种苏抬眸,看向李妄。

李妄的目光从种苏面上收回,取下湿布,站起身来。

“你没事了吗?”种苏忙轻声问道。

“死不了。”李妄淡淡的,继而一侧首,示意洞穴深处,问道,“那后面可有出口?”

“有。”种苏答道,取水时她特地多走了几步,再往里,隐有光亮,便是出口。

“走。先出去。”

种苏不知他要做什么,但没有多问,只因眼下不是交谈和商榷的时候,而且与其提心吊胆坐在这里,不如试试别的出路。

更重要的是,病痛缓解,李妄便又恢复冷静从容,先前的羸弱一扫而光,相较于种苏安慰式的乐观,李妄的笃定更具令人信服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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