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章将猎得的虎皮献给天子后,又从随从手里,小心捧过一张上好的墨狐皮,讨好地献给昭阳公主道:“这是微臣亲手猎的。冬日严冷,而公主殿下双手娇嫩受不得寒气,若用这张墨狐皮,做成手笼随身带着,想来是极暖的。”

容烟指拈起那张墨狐皮,散漫地看了两眼,淡淡地道:“东西不错。”

霍章刚一心喜,就见昭阳公主,将这张她觉得不错的墨狐皮,丢给了苏珩。

“不过本宫不喜欢这个颜色,就赏给你了。这大冷天的,你为本宫牵马执缰,手都冻青肿了,也算是辛苦了”,似是关怀的话语后,昭阳公主又似笑非笑地对苏珩道,“也不是白赏你,你受了赏,得替本宫猎只白狐回来,去吧。”

从前看昭阳公主如此宠爱苏珩,霍章心里,早嫉恨地冒毒汁了。而今时此刻,他人还算淡定,只因苏珩,在他心中,已然是个死人。

今日,就要叫苏珩,死在他手里!!

本来,霍章还盘算着要设个人不知鬼不觉的陷阱,令苏珩死在所谓的“意外”下,既能干净利落地除了苏珩这个贱奴,他自己,又不会受到公主殿下的半点怀疑。

而现在,当听到昭阳公主命令苏珩去射猎白狐,霍章只觉是天助他也。在大雪天,于山间只身射猎一事,遭到意外的可能性,多了去了。他只需派人尾随苏珩,将他凌|虐至死,而后造成苏珩被野兽撕杀的假像就成了。

甚至,都不需要给苏珩留个囫囵身体,一个没几分武力的孱弱文人,因搏不过一头凶猛野兽,而被撕扯去胳膊腿儿什么的,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仿佛已经见到苏珩惨死的情状,霍章心中快意,隐着满心快活恭声退下,步伐溜溜地准备杀人去了。

清正殿前,容烟命令内监给苏珩牵来白马、拿来弓箭后,吩咐苏珩道:“去吧,别叫本宫失望。”

苏珩低声应下。他背着弓箭、牵着马缰转身离开,才在雪中走了几步,就听昭阳公主,又在后方笑问他道:“就你一个人去打猎,这山野旷阔的,你不会趁机跑了吧?”

苏珩转过身来,低垂着静寂的眉眼,回答昭阳公主道:“奴的家人,俱身在岭南,奴怎敢……只身独逃……”

清低的回话,如冬日里的冰凌,听着似是恭卑,而又悄然,隐着几丝不甘为奴的悲辱,和对罪魁祸首昭阳公主的愤恨。这样的回话,听起来,似是极符合当下苏珩心境的,但了解原书的容烟知道,这样的语气用词,其实都是现在的苏珩,有意设计好的。

现在的苏珩,已经不是从前的他了。不是那个清澈明净、宛如琉璃的状元郎,也不是那个初初跪入公主府、满心耻恨不知伪装的玉奴。现在的苏珩,在世事的打击和长期的折辱之下,已愿为能一雪心中耻恨、为能还世道以清明,而不择手段。

任何手段都可以,只要能达到最后的目的。为此,他可以忍受有如抽筋剥皮的疼痛,只要能使他的所谓转变,看来自然,使昭阳公主不起疑心。为此,他可以去表演,在鬼门关真正走了一遭后,心态由此转变,一点点扭曲地爱上了,从前虐他却也救了他的昭阳公主,爱到不可自拔,有如入魔。

虽然这一年多来,她只是依原书而为,但眼前的苏珩,确实是她一手打造的。风雪中,容烟一步步地走向苏珩,抬手拂落他眉眼间沾落的白雪,淡淡笑着道:“好没良心,就只会说为了家人,也不想想,这些时日,本宫有多疼你。”

一旁的天子,看着皇姐为苏珩掸落白雪,不知怎的,又想起了薛钰。在与皇姐定下婚事后,未来的驸马薛钰,不必如从前时时守礼,在一次与皇姐于雪中漫步时,抬起手来,轻轻地为皇姐拂落沾睫的白雪。

皇姐在薛钰面前,素来是明艳大方的,但那一刻,皇姐微垂着眼沉默,就似现下的苏珩。如能听到每片雪花拂落的安静中,皇姐没有苛责苏珩的沉默,只是轻轻地道:“去吧,若猎不到白狐,本宫要罚的。”

漫天的飞雪下,牵马而去的身影,渐渐远了。容烟知道,苏珩此一去,是要遭大罪了,但,这也是他自己选的。他会将现下所受的苦痛,俱在来日报复回来,对霍章,也,对她。

凛冽寒风吹过,如是冰冷的刀锋,自颈部犀利地划过。容烟为那三四年后的一刀,暗觉骨冷时,又在心中,幽幽叹了口气。

三四年尚远,且还是先想想,这冬日的寒雪下尽后,如何使苏珩身上的牡丹,夜夜绽放吧。她与苏珩,醉生梦死、夜夜笙歌的日子,就要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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