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入目是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让一个侍卫推着。
男人穿着鹤纹亲王袍,容貌与墨君泽有几分相似,却不若墨君泽那般明艳,眉宇间的棱角更加分明些,下颚轮廓更硬朗,显出一副淳厚的气质。
这人宋璟熙并不陌生,相反可以说很熟悉了。
他是皇帝的第四个皇子——墨君庭,当年宋家出事前,便已被封为瑞王。
与当今太子墨君穹不同,他和瑾苏血缘更加亲近,是同一个母妃所生。
自来鹤都便未见此人,听说是受了伤不宜外出,不想竟严重到要靠轮椅出行了。
上一世他占领皇宫时,此人已经葬身在北戎人烧杀后放的一把大火中,倒是不知他这几年发生了什么。
墨君泽往墨君庭腿上瞥了一眼,淡笑开口:“难得见皇兄出门,身体可好些了?”
墨君庭抬眼与他对上,面上没什么情绪:“劳烦挂念,还活着,让你失望了。”
宋璟熙因他们话语中的尖锐微微怔了下。
记忆中,这两兄弟打小感情便好,瑾苏从小很是仰仗这个哥哥,墨君庭性子温和,也很会照顾弟弟。
少时自己带着瑾苏四处闯祸,大多时候都是墨君庭在后面跟着收拾烂摊子。
那时候私下里,他也随着瑾苏,总爱叫墨君庭一声哥。
可如今瑾苏却叫他“皇兄”,墨君庭更是连名带姓的直呼瑾苏。
何以如此生分了?
“皇兄说笑了。”墨君泽轻笑一声,转身慢条斯理地将长弓放回弓架上,“只要皇兄往后本分些,莫要再多管闲事,自然是能活的长久的。”
这话着实不客气,饶是本就面无表情的墨君庭,脸色也肉眼可见的又冷了几分,周围气氛瞬间沉下来。
墨君泽不以为然,似没有与之多交谈的兴趣,放好弓后便转身告辞。
“本王乏了,便不饶诸位雅兴了,先行告辞。”
说完,抬手对宋璟熙和墨君庭各行一礼,便径直离开。
“墨君泽。”从轮椅旁走过时,墨君庭再次开口叫住他。
墨君泽停下脚步,却未转身。
“我来是想告诉你,母妃这几日身体抱恙,你若有闲,去看看她。”
墨君泽没有立即回答,默然片刻后,才轻轻哂笑一声:“她生病了,首先想到告知你这个腿脚不便,足不出户的儿子,却并未找人告知我,你确定我去了,不会让她的病情加重吗?”
墨君庭握紧拳,咬牙道:“她毕竟是你的母妃,你有多久没去看望过她了?”
墨君泽无声,过了会儿才淡漠应了声:“知道了。”
然后举步离开。
宋璟熙看完全程,站在原地有些愣怔。
这两兄弟间发生了什么,关系竟如此冷漠了。
墨君庭回头,轻叹口气,又缓了些神色,抬头看向宋璟熙,微笑道:“让王子见笑了。”
“没有。”宋璟熙摇头,转了话题,“想来阁下便是瑞王殿下,有幸得见。”
宋璟熙行了一个东丹礼,阿霓娜在一旁也抬手行礼。
墨君庭端手回礼。
不面对墨君泽时,他又仿佛恢复了以往的温和。
“王子到访,我本因设宴款待,但我腿脚不便一直在修养,无心管理,府中杂乱,又恐怠慢王子和公主,还望海涵。”
“瑞王言重了,身体要紧。”
宋璟熙往他脸上看了眼,记忆中的神采飞扬已荡然无存,只剩压在笑容下的颓废与黯然。
又往他腿上看了眼,稍迟疑下,言道:“愿你早日康复。”
“承你吉言。”墨君庭苦笑了下。
两人没什么可聊的,墨君庭敛下眸,又道:“那我便不打扰王子和小公主练箭了。”
“瑞王请便。”
侍卫推着墨君庭离开,宋璟熙站在原地,默然看着轮椅的背影,心中几分怅然。
年少时如兄长般照拂过自己的人,如今却落得这么个下场。
果然是,物是人非。
又不免自嘲,自己家破人亡,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能用,又比他好的了多少呢?
“哥,想什么呢?”一只手在面前晃了晃。
宋璟熙回神,收回目光:“没什么,怎么?”
“许久没练过了。”阿霓娜扬了扬手上的弓,“咱两比比?”
“嗯。”
宋璟熙转身从弓架上取下墨君泽用过的那把弓,又看了眼箭篓,挑出刚才墨君泽欲拿出的那支箭,搭在弓上,慢慢拉开。
远处有细微的交谈声传进他耳中。
两个坐在坡上休息的世家公子观望了全程,待人散后,小声闲谈。
隔着虽远,但宋璟熙内力深厚,耳聪目明,却也听的清楚。
“你看啊,人人都羡慕生在帝王家,可有什么好的?天家无情,兄弟阋墙,同室操戈这些事儿,古往今来不计其数,倒还不如我们寻常家里有人情味儿。”
“刚才是什么情况啊?”旁边人小声问,“听不清楚他们说了什么,但我瞧着怎么觉得瑞王和辰王关系不太好的样子?我听说他们可是同父同母的兄弟啊。”
“所以我才说天家无情嘛。你家刚升迁到鹤都不久自然不清楚,瑞王那腿啊,可就是让辰王给弄断的,这关系能好才怪了。”
宋璟熙手上一僵,箭矢偏了方向,竟然连靶都没上,打在了后面一棵树的树干上。
“噗哈哈——”阿霓娜见状大笑起来。
“哥,你中午喝了多少啊?”
宋璟熙没有说话,不禁抬头往墨君泽离开的方向看了看,早已不见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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