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面上映着一个被水泡发的面孔。鼻子上面只有两个孔洞,嘴唇不知道被水里什么东西给撕掉一半,露出白森森的牙骨。看起来即诡异又可怖。

“想起来了吗?”沈笙催命般的声音响在他身后。

那男子手的木盆,咣啷掉到地上,身子微微颤抖。

他想起来了,那日他的生意很差,做的几条板凳都无人问津。一直挨到天黑,才将那几个板凳卖了出去。他心下大为高兴,特意为娘子选了一盒胭脂,回去的时候便耽误了时辰,正巧赶上那场大雨。

他本想找个地方避雨,但一想到家里还有许多木料放在院子里,这一场大雨下来,最少要耽误好几天的工夫。两个人全靠这点木头过活,依照他家娘子的性子,肯定会拖着有孕的身子,将那些木料搬到雨淋不到的地方。

那些木料湿了也就湿了,可万一他家娘子不小心摔一跤可怎么办。前些年吴老二家的媳妇也是这样,摔上一跤之后,不仅肚子里的孩子没保住,大人没几天也跟着去了。

他越想越担心,现在就算是天上下刀子,他也要回去。江阳城到明安村的小路,他来来回回跑过不下上千次,偏偏就是那天晚上出了意外,脚下一滑,一头栽进河里。没挣扎几下,就再也没有浮出头来。

沈笙道:“你娘子的病因便是由你而起,你毕竟只是一个死人了。若是你再执意跟你家娘子生活在一起。你身上的阴气不仅会渡到你家娘子身上,你家娘子腹中的胎儿即便是足月而生,也不过是个痴儿罢了。”

人死之后,还能留在人世的,身上必定有着极重的怨念。有时,也会突然暴起杀人,眼前这个男人虽然看起来没什么戾气,但以防万一,沈笙的手按在那个男人的肩膀上,让他动弹不得。

那妇人见状,忙向丈夫这边奔来,用手去扣沈笙的手指。任凭她用再大的力气,沈笙的手仍像铁箍似的牢牢扣在那男人的肩膀。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要对我丈夫做什么?”

沈笙道:“自然是将他送回到他应该回去的地方。”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这自然也是为了你和腹中的胎儿着想。”

“我与我丈夫一起生活在一起,又没有作恶,与你们有什么相干。”

沈笙道:“四季轮替,秋收冬藏。万物都是有各自运行的规律,若是人人都像你这样想,迟早会惹下大祸。”

“月闲!点香!”

“好嘞。”月闲扔下半天都解不开的九连环,从乾坤袋中取出一根香线。眼见就要把火给点上,那男人扑腾一声,跪了下来。

“先生……我知道先生不是凡人。也知道我自己身上的阴气重,我愿意被先生超渡。只请先生容许我与娘子好生道别,说些体己的话儿,他自从嫁给我之后,就再没有过过一天的好日子。”

男主的声音渐转哽咽。

沈笙本想一口回绝,但看那妇人眼泪汪汪的眼睛的时候,心里头莫明便想到师姐。他一撇头,就看到坐一个小马扎上的江源致,他的手里还摆弄着九连环。

若是师姐还在,这个孩子必定是长守派上下的心尖宠。也就不会流落民间,吃了那么多的苦。当下心一软,松开了手。

“我就在外面再等你一盏茶的工夫。”

那男子听了,又向沈笙连连磕几个响头。待那男子扶着妻子进了屋的时候,月闲就凑了过来。

“小公子,你是怎么知道那人不是柳桥风。万一他要是贸然出手……”

“你自己想去。”

月闲皱着眉头,认真想了一会儿,恍然大悟。刚才他男人推门请他们进来的时候,他好像看到小公子摸了那男人的脉门。脉门是玄门中人的命根所在,若那男人真的是柳桥风,以柳桥风谨慎的性格,肯定不会让小公子轻易碰到。

月闲竖了个大拇指。

“小公子真是聪明伶俐。”

那男子不知道和那妻子说了些什么,起初沈笙还能听见他们夫妻俩的只字片语,后来便是女子一阵呜咽。那男子似是拍了拍妻子的后背,轻呢的安慰了几句。

沈笙从地上捡起一个九连环,正想招呼江源致过来,突然想到什么。

月闲只觉得眼前淡黄色的衣影一闪,沈笙已经一脚踹开紧闭的大门。

屋中的陈设简单,一张床,一方小桌。桌子上摆着一套杯具。若说这间屋子有什么特别之处,那便是这屋子里比寻常人家多了一张供桌。

桌子上面供着的却不是那些玄门宗族的神像,而是一个青面獠牙,面目狰狞的邪神画像。画中之人的脚下铺着一层尸骸,一根长满倒刺的青藤像串糖葫芦一样,串起来挂在身上。

这一路上潘渊没少唠叨,沈笙第一眼就猜出了画像中的那个人是谁。

屋子里的两个人已经消失不见了,只有一扇窗户从里面打开,窗户的外面便是一片荒林。看来,他们夫妻二人应该是趁着他们不注意跳窗逃跑了。

江源致一踏进屋子里,就看到供台上的神像。他张了张口,似要说些什么,但无奈嘴巴上的禁言术还没有解开。登时,两眼一翻,险些就要昏厥过去。

沈笙眼疾手快,一把就捞住了江源致。

此时,异相陡生。墙壁,桌子齐齐向后倒去。他回头一看,那间屋子正在以极快的速度变成一个小点,离他越来越远。

江源致也看清楚此时的状况,两只手牢牢地抱着沈笙的大腿。

沈笙腿上有这么个累赘,行走实在不便。想到这孩子极有可能被吓坏了,便道:“我给你解开禁言术,但你不能再说脏话。”

抱着自己大腿的江源致用力点了点头。

“好了,现在可以从我的腿上下来了吗?”

江源致张了张口,仿佛是在试试自己能不能出声音。

“可他奶奶的,憋死老子……”

话没说完,他的头上便挨了一记爆粟。一下子就抱住了头,抬眼间便看到沈笙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折扇,刚才他就用这把折扇打自己的头。

他张了张口,似是又想暴出一句粗口。好在他反应迅速,抱着头的手立即松开,去捂自己的嘴。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