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猎出发当日,京中许多官家皆要携家眷随圣驾出京,谢家主官位高,谢钦又是近臣,马车位置自然临近圣驾。
谢家马车需要在圣驾出现前抵达,待到启行时汇入到队伍之中,是以需得曈昽之时便离府。
谢夫人将一应事宜全都安排妥当,只要求尹明毓准时出现,尹明毓再是游手好闲,还是守时的,因此昨日交代好金儿银儿早些叫她。
是以她困倦地走出正屋时,天光初现,天际那一丝昏暗的日光尚未驱散全部的夜色。
尹明毓打哈欠的嘴刚张开,初秋凌晨的凉意便扑面而来,头脑瞬间清明许多。
但平常这时正是好眠的时候,她踏出东院时便端起仪态,可站在园子里等候谢老夫人和谢夫人等人片刻,适应了凉气,便因困意不由自主地泛起泪。
没多久,谢老夫人和谢夫人便带着人过来,谢策身上包着薄被,躺在童奶娘怀里,还在睡。
尹明毓端正地对两位长辈问好,而后便跟着她们向正门走。
谢夫人侧头轻声问她:“我先前给你的册子,你都记下了吗?”
前两日,尹明毓跟在谢夫人身边“学”理事,谢夫人给了她一本记录谢家关系网的册子,让她记下来,免得到龙榆山后与人交际不知亲疏。
尹明毓记性不错,看了一遍再稍一划重点,便记得大差不差了。
而此时谢夫人问起,她便道:“我还在看,到龙榆山会仔细些的。”
谢夫人点头,马车就在前方,便不再多言。
谢家家底丰厚,老中青三代夫人,皆有单独的马车,不用跟人挤同一辆,只有童奶娘抱着谢策上了谢老夫人的马车。
尹明毓的马车中只有她和金银二婢,无需顾忌太多,举着册子看了没一会儿,晃晃悠悠的马车便将她哄睡,头一点一点地靠到银儿肩膀上。
谢钦中途上马车,看到的便是她歪倒在马车上睡得沉的模样,脑海里立时闪过她的睡姿,踏进去便合上马车门,以防旁人瞧见。
金儿躬身行礼,银儿不便动弹,便只低低地叫了一声“郎君”。
尹明毓腿垂下,侧躺在座上,占了不小的位置,谢钦自然不能与婢女坐在一处,便对银儿道:“我来。”
银儿怕他,不敢多说一句,低声应是后便双手轻轻托起尹明毓的头。
谢钦接过尹明毓,坐到银儿方才的位置上,但他个子高,尹明毓靠在他肩头许是不舒服,便在睡梦中动了动。
谢钦一顿,抬手取下她头上的簪钗头饰,而后微微侧身,让尹明毓靠在他怀中。
没有头饰戳头,尹明毓的睡姿便更加随意,头动了动,停在他颈窝处,手也环上谢钦的腰。
谢钦身体有一瞬的僵直,侧头看了一眼尹明毓的睡颜,停了片刻,稍稍放松身体,阖眼靠在马车厢上,只一只手虚虚地圈住她,由着她趴在怀里。
两个婢女全都放轻呼吸,银儿悄悄对金儿使眼色,随后两人眼里全都泛起笑意。
没有人打扰,尹明毓在马车上也睡到自然醒,手按在谢钦的腿根,撑起身体,迷迷糊糊地睁眼,还有些分不清此时的状况。
谢钦扶着她的肩,沉默地挪走她的手,不着痕迹地动了动僵麻的半边肩膀。
尹明毓醒过神,下意识地伸手替他捏肩放松,捏了两下脑子里冒出赞叹:肌肉紧实,手感真好。
面上则是一本正经地问:“郎君何时过来的?咱们行到哪儿了?”
谢钦回答:“已行了一个时辰余两刻钟,许是再有半个时辰,便该到龙榆山了。”
尹明毓撤回手,挪到侧座,撩开帘子向外看去。
官路两侧都是耕地,每行一段儿距离便有一两个农民在田间侍弄庄稼,胆怯地望一眼这里便跪地不敢抬头,几乎淹没在垄沟之中。
这里近京,尹明毓稍一思考,便猜到这可能是京城哪家的田地,那些许是佃农或者是奴仆……
她默默地放下帘子,瞧着小桌上璀璨的珠钗,复又扯起个旷达无阴霾的笑,对金儿催促道:“有些饿了,吃食呢?快摆出来。”
金儿和银儿立即动作,一个整理桌面,一个从各个小抽屉里取出不同的油纸包,一一装碟,摆放在小桌上。
她们还为两人沏了茶,温热的茶水奉到尹明毓手中。
尹明毓饮一口茶,吃了几块儿点心便拿起肉脯磨牙打发路途无聊。
半个多时辰后,谢钦下马车改骑马,随圣驾上山,谢家的马车则是转到谢家庄子外。
庄子的管事带着奴仆们恭敬地候在门外,恭敬地行礼问安。
尹明毓只在最初谢夫人让下人认她时显在前头,之后都躲在谢老夫人和谢夫人身后,悄悄地打量着庄子。
据谢夫人所说,即便不是秋猎之时,老夫人也常来此小住,后来谢策出生,年纪太小,谢老夫人惦念他,才没再过来,这次她带谢策来也不是为了秋猎,只为游玩。
因此庄子修得极舒适,庄子周围也都打理过,既不失野趣又带着秀美。
尹明毓只瞧上几眼,便活了心,已经开始盘算稍后去周围转转。
与她一般的,还有第一次出远门的谢策,趴在童奶娘肩头,一双大眼睛看不够似的左右打量。
然后一大一小两人对上视线,眼里是相似的雀跃。
尹明毓:“……”
和一个小娃娃同频,似乎……有那么一丝……只有一丝……窘。
而谢策就没大人那些羞耻心了,直接冲她伸手,想要去尹明毓那儿。
尹明毓扭头,当作没看见,准备回院子休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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