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临听着自己心里“扑通扑通”。

一直以为那次喝了那碗古怪的凉茶,手里捧着这个妙人儿,心里的鼓躁已经到顶了……不想,这么众目睽睽之下,他不过是手臂环着她,帮了她一把,这颗心反而呼之欲出。

扭了扭头,下巴蹭在金花玉白的胳膊上,微微的凉透过胡茬传到脸上,他忙松了手,把她从身上卸下来。

福临一只手不着痕迹地捂在胸上,低头看她,她过了半晌才抬起脸来,仍旧是那种没来由的笑,细小声音的一句:“表舅舅。”

心熄了,微微酸涩不好受的滋味在心里翻涌,一颗心像被娃娃柔软的小手捏了,无处发作的暗火。

难得夏日里天高,天边正有几朵厚云,夕阳一会儿躲在云里一会垂在天边,照着这一群人,一会儿脸红一边脸白。

金花扯了扯袖子,趁人不备抚了胳膊上鼓起的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不露声色使劲喘了两口气,把心里的悸悄悄熨平了。

旁人看起来是她正在鼓劲儿,要瘸着开步了,小宫女乌兰忙走上来搀她,她跟在福临身后,一瘸一拐进了慈宁宫。右脚的伤疼得她直皱眉头。

太后瞧着金花的步态,禁不住眉心皱成一个“川”字。昨天刚夸了她,今天就这么着,别的不说,走路当真难看,全无仪态风度可言。以往是个婷婷袅袅的美人儿,如今……

太后眼风坦然扫到皇帝脸上,他倒是平淡,既没恼,也没多余的关切,静静端着茶盏饮茶。姿态气度,都是她从小精心教导的,情绪和喜好隐得好好的,举手投足都当得起万乘之君,生得更是英俊。太后原不知今日皇后是如何下的舆,更不知皇后全靠这位“善藏喜好”的天子托抱。

“皇后既然伤了,先养着吧,等好了再来慈宁宫请安。”太后慢悠悠说,“只是,最近选秀,本要皇后跟予张罗,既如此得另选个人。”

太后看了眼皇帝的四妃,佟妃待产,静妃、宁妃和惠妃,一个废后,一个刚犯了错,一个南蛮子,模样儿都好,可惜算不上合心意。这么想着,倒是委屈了皇帝了。这次也要给皇帝选几个合心意的人儿。

再往后望,谨贵人吧,心直口快,又是博尔济吉特氏的亲侄女儿,聊得来。

“就谨贵人吧。明天开始跟着予料理选秀。”太后说。

谨贵人一脸得意,先向皇后看了看,又向众嫔妃望了望,才应了个“是”。

福临用茶碗挡着脸,忍不住微微笑了一下,他就猜到太后要点谨贵人帮忙。在后宫,跟太后操持选秀算是提拔,宫斗老师傅手把手教后宫的手腕本事,怎么看人,怎么平衡各家的关系,还能听到好些亲眷里流传的秘闻,都是深居后宫的皇后和嫔妃轻易听不到的。解闷儿倒在其次,以后在后宫制衡众人,少不得这些弯弯绕。如今太后开口点了谨贵人,皇后明显在这一局上落了下风。

金花不是最在乎太后的欢心?这些天跟他来来往往,进进退退,不就是为了博太后的欢心?

怕金花失落,福临把茶碗往她立的方向撂下,就势看她,她跟个小鹌鹑似的垂头站在旁边,偏她今天穿的还是身儿淡鹅黄的旗装。

“皇额娘,皇后脚疼,儿替她请个座。”福临一则见金花立得摇摇欲坠,更多想给她撑个场子,虽然伤了,不料理选秀,但是毕竟皇帝宠她……说完福临又有几分后悔,真给这表外甥女儿绕进去了,竟然顺着她的心意为她打算。

太后说:“今日散了吧。我吃斋,也不留皇帝吃点心。”

福临行了礼,摆着长腿往外走。一扭头看见金花正扶着小宫女的手皱眉头,跟中了咒似的,想也不想大步过去。

金花也发觉太后选了谨贵人料理选秀,谨贵人得意不说,其他嫔妃都有意无意往她这边瞥。她自然不在乎。只是,她偶像包袱重,想行得好看些。

正犹豫如何迈脚,一个明黄的影儿如风般走到身前。先是晶亮的一双丹凤眼,似笑非笑盯着她,后又伸过来一只修长白皙的手,缓缓牵起她的手。

她如惯常那般,柔弱无骨的小手虚虚捏了个拳,由着他牵着,攀上他的颈,一转眼,这个明黄的衣影在面前倾身过来,她慌乱里低下头闭紧了眼。

阖宫的嫔妃都吃了大惊,纷纷往后避让。太后脸上显出微微不豫的神色,刚还在心里赞过皇帝城府深沉,竟然在慈宁宫就跟皇后卿卿我我,就算是博尔济吉特家的皇后,该有的分寸还得拿捏……

福临旁若无人把金花打横抱起来。

金花再睁眼,已经陈在福临怀里。她伸出另一只手,娇柔地双臂环住他脖颈,众目睽睽之中,状似害羞地把脸埋在他胸上,鼻尖轻戳他丝滑的衣裳,清淡的木香气息顺着鼻息涌进来。是他的气息。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