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日起,姐姐每日天不亮就得打理好内务,替水娘备好洗漱的汤水和早点;随后又要帮着厨娘、下人给各处的姐姐、军爷准备;忙完这阵接着就是准备各房的午膳。下午稍得空闲,姐姐便一边勾花刺绣,一边教我读书识字。备好晚膳后,姐姐重新梳洗一遍,抱琵琶给酒席的那些军爷唱曲助兴。即便是夜半酒宴散尽,姐姐也还要支撑着半醉的身子,将各房换洗的衣裳收了,浸入水盆留着第二日一大早打点。
姐姐的手艺好,楼里楼外的姑娘都喜欢姐姐的绣活。头两年的绣活是姐姐主要的进项。两年后,姐姐弹唱的天音川曲在帝都渐渐有了名声,收入跟着多了起来。妈妈见姐姐刺绣、卖艺赚的钱不比其他姑娘少,这才将那些琐碎的事安排给了新来的姑娘。
我九岁那年,得知妈妈要安排姐姐住入前楼。少不经事的我还挺高兴,心想前楼虽然比不将军府,但比起那四壁残破,冬日冷如冰窖的柴房要好百倍。后来妈妈找我劝姐姐搬屋,我就一口答应了。谁知姐姐听了后非但不搬,还命我再不许踏入前楼半步。姐姐手里的活越来越多,不久她在房里新添架织机。每日挑灯织到黎明,午稍歇几个时辰,下午即起身梳妆四处应酬,直到灯火阑珊。
夏天的一日,姐姐应约到其他楼里弹唱。回来时她格外的高兴,说是替我找了个好师傅——帝都昔年的花魁,七音坊的坊主金鸾儿。征得将军和妈妈许可,秋天时我从卧红楼搬到了七音坊,跟师傅学舞。因为要和姐姐分地而居,期间我没跟姐姐少使过小性。好在七音坊离卧红楼不远,姐姐答应常常来看我,这才勉强搬了过去。
起先,我并不知道姐姐为什么要舍近求远替我找师傅,以姐姐的才艺在整个帝都也找不出几个。后来师傅告诉我,由于我常常出入前楼,替姐姐们端茶倒水,跑腿赚些零用;所以被楼里的一些常客看,几个嫉妒姐姐的姑娘又嘴快露了我的身份,因而他们缠着妈妈点名要我。姐姐不得已才在外面给我找了师傅,实指望我能暂避是非。师傅说若非事先看中姐姐的人品和才艺,是断不会收下我这般顽劣的弟子的。
我师傅那时已年过半百,但从背后望去她的身材犹若少女一般。据说十多年前先帝看过师傅的舞后,只觉得满殿金凤飞舞,于是御赐了金鸾儿这个名字。在废黜太后,帝君登基后,宫里透出消息说,先帝殡天不久,太后曾易装到七音坊观舞,看后什么也没有说就回了宫。此后一日,太后在宫中与宫人闲谈时道:“金鸾之舞有若天魔,她若再年轻个五岁,哀家断不敢留她!”
师傅一生只收了五个徒弟。前三个师姐,一个是宫里的舞乐教习专跳宫舞,一个是专侍天神的圣女
学的是神舞,另一个是异国的三师姐跟师傅专学雀舞。我是师傅的第四个弟子,师傅依着我的性子专教风舞,也就是常说的红尘舞、人舞。在我拜师后不久,师傅出人意料地收了一个男孩作为她的关门弟子,她将毕生的绝技金鸾舞传给了这个师弟。师姐我都曾经见过,她们的舞可以说各有所长,秋色平分。惟独没有见过的就是这个和我一起学艺的师弟。师傅说,他是我们中天资最高的一个。
师傅平时待人很宽善,但教舞时却是极严厉的,师姐们至今还在背后偷偷叫她‘天魔女’。所以跟师
父学舞的日子很苦,苦得就像一杯茶。师父的严厉如那片片清苦甘冽绿茶,而姐姐的柔情则如茶里芬芳满杯的茉莉花。
那些日子虽然艰难但依旧有许多快乐的时光。每年的花神节就是我一年中最盼望的日子,因为它是我们这些风尘女子唯一能够离开青楼和众人一起到郊外踏花踩青的日子。姐姐每年都在万福寺的花神前许下同一个愿望,希望我们平安回家;而我也许下同一个愿望,那就是快些长大报仇血恨。”
四格不是个安静的人,阿绣突然觉得他今天格外安静,不声不响地坐在一边听了她半天的唠叨。所以,她停了下来望着四格。
“怎么了?”四格问道:“怎么不说了?”
“还有什么可以说呢?姐姐时时处处想着我,我却帮不了她!她第一回大病的时候,我帮不了她!这回依旧帮不了她!四格,我是不是很没有用?”阿绣轻轻叹了口气。
“生病,谁也替代不了。怎么能怨你呢?哦,姐姐是怎么病了?她第一回是什么病?和现在的病有关吗?”四格关切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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