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离他住的地方很近,他平时上下班习惯走路,但今天以为姜半夏喝多,一时着急就开了车。

车也是回国前买的,有人定期保养,回来就能直接开。

就停在不远处的停车场。

是一辆漆黑锃亮的路虎。

姜半夏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了进去。

坐了半天,车也没开。姜半夏还在纳闷。

刚转过头,裴砚就侧过身。

好像就是一刹那的时间,裴砚已经离她很近。

那股冷雪般的气息又贴了过来。

姜半夏整背都紧紧压在座椅靠背上,眨了眨眼,有些不知所措。

下一秒,裴砚拉过她右侧的安全带,扣到了左边的卡扣上。

直到裴砚离开时,姜半夏才恍惚想起来,自己是可以呼吸的。

……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路虎沉默地行驶在寂静的夜晚。

车厢里格外安静。

姜半夏怔了一会。

莫名其妙地,感觉……裴砚情绪不太好。

虽然裴砚一贯没什么表情,不管什么时候看,都是有些冷淡的模样。

但姜半夏确实是这样觉得的。

她犹豫了一下,侧过头,看驾驶位的裴砚。

裴砚平静地直视着前方的道路,五官深邃,线条清晰。

骨节分明的手掌握在方向盘上,察觉到她的目光,也没有什么反应。

仿佛有什么击中了姜半夏的神经,她突然想起来。

“啊,你那会……是不是给我打电话来着?”

裴砚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姜半夏有些头疼,晚上光顾着对付辣辣鸡,忘了留意其他事情。

现在连裴砚打电话说了什么都记不清楚了。

她小心地说了一句:“抱歉啊……那会光顾着吃东西……主要是太辣了脑瓜子都是蒙的没注意……你是不是还给我发消息了?是不是什么急事我没回你?我现在看一下——”

裴砚踩了脚刹车。

姜半夏被惯性扯得往前一靠。

她一抬头,发现正好行驶到十字路口,面前正亮着红灯。

裴砚问:“你没看到?”

姜半夏“呃”了一声:“是……”

她小心地觑着裴砚的脸色,觉得自己是不是错过了什么十个亿的大生意,裴砚才露出这种表情。

但具体说是什么表情,姜半夏也说不出来。

那些复杂的情绪在裴砚脸上一闪而过,姜半夏无法定义、无从捕捉。

而裴砚再开口时,嘴角抹开一道略显无奈的弧度:“没看到算了。”

姜半夏手机拿出来一半,听见这话,也不知道是该看,还是不该看。

裴砚伸手:“能给我下手机么。”

姜半夏愣了下。

裴砚补充:“你和我的聊天页面。”

轻声说:“没必要看,删了吧。”

姜半夏眨眨眼。

迟疑了一下,还是解锁了手机,递给裴砚。

再拿回手机的时候,看到和裴砚的聊天页面里,就只剩下她问的那句小卷毛的微信,以及裴砚给她打的语音通话。

绿灯了。

发动机发出轻微的响声,路虎由静止无声地恢复了速度。

裴砚说:“朴杨的微信。”

姜半夏:“啊。”

裴砚似是有些漫不经心,跟她打着商量:“给你个假的,成么?”

姜半夏:“……啊?”

愣了愣,姜半夏笑了:“你给我假的干什么?”

裴砚没说话。

她当这是裴砚为了缓和气氛开的玩笑,自顾自开始猜测:

“噢,是这样吗,你把我的微信卖给一个卖茶叶的小哥,骗我说是朴杨,我就跟他聊了半天,结果聊到最后,他说,你要不要买我家的茶叶?”

说完,姜半夏自己先笑了半天。

她来了劲,又说:“我觉得这个办法有用啊,哪天我就去网站上贴小广告说包介绍对象,然后注册八百个小号加来咨询的人,等跟这些人混熟了,我一律通通问,那你要不要买我们的极峰编程课,包教包会哦。”

裴砚:“……”

想到姜半夏写的那些小说,突然觉得姜半夏真的有可能干出来这事。

“不行。”他说。

姜半夏笑了。

笑了一会,她只当裴砚说玩笑话,也顺着说:“可以呀,假的也行呀,你就给我呗。”

裴砚顿了下,最终说:“好。”

姜半夏靠回了靠背椅上,笑了笑。

对话结束了,酒精在血液中弥漫,她有些发困。

打了个哈欠,只觉得后颈的靠枕如此柔软,适合睡眠。

在别人的车上睡觉总归是不礼貌,她意识模糊地想,等等,回家再睡。

这句话还没来得及想完,姜半夏就睡着了。

-

等到了姜半夏住的小区,裴砚很平稳地将车停下。

他偏过头,静静地看着副驾驶上的姜半夏,没有立刻叫醒她。

她正毫不设防地睡着。

微黄的路灯透过车窗照进来,照到少女鸦羽般的睫毛上,在她白皙的脸侧拉出一道斜长的阴影,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周遭昏暗,万籁俱寂。

春风吹拂的夜晚。

是只属于裴砚的时刻。

是裴砚未来回忆起自己无数一闪而过的人生片段时,头一次,希望能够永恒的一刻。

他看着姜半夏,过了一会。

低声说:“我说的是真的。”

姜半夏没有醒,自然也没有回答。

裴砚又说:“就这么相信我。”

姜半夏不知道很多事。

他的自私、他的欲,念,他的无法轻易宣之于口的渴求,他的阳奉阴违,他的不知悔改。

而她无知无觉地信任着他,靠近着他,全然不知她走近的每一步,都让他朝着无法挽回的深渊沦陷。

知道姜半夏并没有哭的那一刻,很难说自己的心情。

像是一个胀了气的气球,已经飞得很高了,在空中将要看不到了,又破了一个小洞,泄了气,慢慢悠悠地垂落下来。

该庆幸才是。

可同时,又仿佛照镜子一般,看清了自己的心。

卑劣又伪善,打着关心的名义,问如果他不喜欢你怎么办。

其实,他更想问的是。

想问,如果……

裴砚低声开口:“如果是我,不想让他喜欢你呢?”

没有人回答他。

姜半夏的睫毛颤了颤,并没有醒来的意思。

在这样的一个夜晚。

裴砚的注视与沉默,只有月亮看得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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