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里,宿天水希望主角不要盲从世界的规则。
“所以我想说……”胖爷绕了一大圈子,“生命没有什么难过的事情是不会跨过的!”
“你看容天被打被骂,还是变厉害了。而你!小小的感情伤更不用担忧。很快就会成功的!”
“……”
宿天水对这份解读衍生出的鼓励意义,表示沉默和麻木。
转头后,发现这种深夜里,每个人吐露情绪都不太对,真情实感念出来格外的话,带了层令人后背发麻的滋味。
比如,金宝捂着吉他的断开的弦,三角狗狗眼紧紧盯着天,唇抿地格外重,然后沉沉地说了句,“音乐就是我的芭比娃娃。”
李芙芙抖了下:“我的脚趾才抠出了梦幻城堡好吗?”
金宝不管,他摸了摸吉他柄,裂开的缝像是疤痕,但他不难过。
金宝继续保持倾诉欲:“我农村人,家里穷父母双亡后,只剩奶奶。所以我没读书,15岁就出来打工了。”
“找了很久,才终于被修车厂老板收留,做学徒。刚开始一年没钱,后来慢慢的有了很少的工资,再后来我存够了钱。向外走。”
朋友之间最讲究的是坦荡,金宝害怕一切隐瞒背后的伤害。
为什么被骗钱,为什么一无所有地流浪理江街头,他都不想隐瞒,也不想在他们眼里呈现的形象不够真实。
这件事情的结局是他们一群人在警局解决的,那么事情开始也要告诉他们,因为他们是朋友。
金宝想着不够了解,那就把自己原本地告诉你们,让你们慢慢了解。
他声音带了点烟嗓,正经讲话沉沉的,像那杯长岛冰茶:“打工的时候,我听见车载音乐,有了个音乐梦想。”
修车厂外是蓝铁皮搭的棚子,夏天很热,金宝穿着背心拎着毛巾擦车或者是拆卸零件,就能听到屋内音乐放在盘子里放着摇滚,爵士或者是民谣、
歌词里有故事,工作的时候他五感只剩下耳朵,手上沾着黑油,咬着扳手,只有耳朵能接触外面。
棚外的榕树下摆着木纸皮斗地主和下象棋,喧闹声隔着远远的传来。
他是小修车厂里唯一的学徒,落在车底隔着钢铁朦胧听着屋内的歌。
参与不进去。
“整个厂里只有我跟他们的年龄格格不入。”金宝把手摁在弦扭扭开,“我在那时候听歌,总感觉找到了一种另类的沟通方式。但我没想过用它表达。”
“音乐,太神圣了。”他说。
有年冬天,他在修车厂外洗车,白沫从车上滑落,老板明叔把手机递给他,他手上有白沫只能夹在耳边听,那头在说,老太太走了。
家乡话太久没听,有些陌生,他翻译过来,奶奶走了。
他吐了口气,寒冷晕开的白烟上浮。
他在冬天的夜晚乘了辆野摩托回到乡里,送完奶奶最后一层。
最后看见了土罐里整齐的钱——是他这两年汇来的工资。
他拿上钱,变成彻头彻尾的一个人。
金宝给家里的破木门落了锁,背着布袋子独自回到了修车厂。
“说实话那时候,我不知道怎么把心里的情绪推开些,它们都堵在一起。”金宝拔掉断弦,在手掌里绕了个圈,弦勒出红痕。“明叔给了我把吉他。”
冬天回到修车厂还下了雪。
老板明叔什么也没多说,只是把音响的音乐调大声些,递了杯汽水,跟他两人坐到红色四角塑料椅上,吃了顿热乎的面条。
第二天,金宝在床边看见了一把吉他,还有本劣质绿皮的三天吉他入门手册。
明叔说,有个喜欢的东西,总算是好的。
吉他不是什么贵的牌子,他对着修车厂的音响弹,弹出来的磕磕绊绊。
有天音响里的乐队唱到了一首民谣,那首歌是写给外婆的,歌词唱到高潮说:
“起风啦
该回去啦
你看 你看
所有过往都在这儿呢
大世界它耀眼吗
只是只是我
再也找不到你了”
他听着歌泪流满面,音乐能沟通内心,又变成了一面镜子反照自己。
他想把自己笨拙的内心表达出去,他开始学习吉他。。
“那首歌叫《玉珍》。”金宝拨动着少了弦的吉他,“我弹给你们听。”
他在简单的琴声里说,“音乐里是有诗歌和远方的。民谣里的世界都在外边。我存够了钱就背着吉他往外走。”
“没办银行卡。想着一路去西边看看,民谣里的世界。”
“我带着六万元现金,坐上了去往理江的火车。”他不想把再多回忆一遍骗子,于是说的很笼统,“那死骗子说,儿子在理江治病要现钱,说到了理江就从卡里取了还我。”
音乐塑造他的单纯,告诉他外面又大世界,而他走进大世界的第一件事就是被世界欺骗。
他自讽地笑了下,“我一个人,也不想尴尬地死回去。理江路上有着许多弹吉他的人。”
“我在这见到了音乐。”
“然后遇到了你们。”
金宝从来没体验过的、真正的大世界,终于出现在他眼前。
吉他声简单,伴随着晚风吹和林叶舞动,宿天水站在金宝背后,再回头胖爷靠着栏杆看着金宝欣慰地笑。
孤独的背后总是有人的,这句话其实很明白。
金宝指尖摁在琴弦上落下最后一个音:
“感恩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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