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疏动了动唇,那唇上没有半点血色:“是我利用了平王世子,与平王府无关。”

林太傅:“彦知,你和平王世子,究竟是什么关系?”

谢疏:“他向我提过亲,我不愿意,并未答应,仅此而已。”

林太傅皱眉:“这么说来,一切都是你自己的决定?”

谢疏:“是。”

一阵风吹来,寒气噬骨,谢疏喉咙发痒,忍不住又低低咳了一声。

孟二郎搬了个炭盆过来,盆上支着挡风的板子,他放下炭盆,憨厚道:“太傅,您烤烤火。”

说完一溜烟跑开。

林太傅对着他的背影瞪眼:“……”

这一打岔,林太傅心里那股气再难提起来,他看着谢疏,叹息道:“彦知,你该知道,太子并不执着于皇位,更何况,经此一事,皇上也该看清太子的孝顺和忠心,若他能活着回来,这皇位早晚也是要传给太子的。”

“可是我等不起。”谢疏平静道,“大夫说我只剩三年了。”

林太傅心软下来,再不忍责备他:“你先别急,我们再找找,总会有医术更高明的大夫。”

谢疏摇摇头,没再说什么。

林太傅陷入沉默,半晌后缓缓起身:“唉……太子心里不好受,你也吃点苦,先跪着吧。”

说完,伞不当心掉在地上,他没有捡,转过身背着手缓缓离开,瞧着竟多了几分蹒跚。

林太傅一走,屋里的人全都跑出来,孟二郎为谢疏撑起伞,心疼道:“公子,你真要跪着?这得跪到什么时候?”

思正也急得不行:“天寒地冻的,公子本就身子弱,再受这份罪,哪儿吃得消?”

言正给他披上厚厚的狐裘,又给他拢紧,凑到他耳边小声道:“公子,要不我们给你放哨,你先回屋歇着去,等看见太傅过来,我们再叫你。”

嵇重的几个亲兵依然在,他们倒是没说什么,只彼此交换了眼神,随后从屋里搬来些木炭,添进盆中。

谢疏低声开口:“明日宫里会来人,太傅让我跪,是为我好。”

思正见他冻得脸色泛白、唇色发青,心疼得眼泪掉下来,拿出帕子给他擦嘴角的血渍,却发现那些血已经冻住,根本擦不干净,忙起身去打热水,重新给他擦。

离天亮还有些时候,院子里越来越冷,谢疏开始剧烈咳嗽,孟二郎劝道:“公子,咱们回屋吧,宫里来人也要等天亮呢。”

谢疏微微启唇,却没能说话,只咳个不停,咳着咳着,竟有些摇摇欲坠。

思正和言正急忙将他扶住,哽咽起来:“公子……”

孟二郎急得跺脚,干脆也在他旁边跪下来:“此事我也有份,我跟公子一起跪!”

几人虽然担心谢疏,却未对太傅口出怨言,太傅在他们心里的地位,显然比谢家要重许多。

正在这时,院子角落忽然有些响动,孟二郎扭头看去,见嵇重从竹林里走出来,知道是有人去通风报信了,心里生出点莫名的惊喜,看向嵇重的眼神仿佛见了救星:“世子来了!”

嵇重神色冰冷,大步走到谢疏跟前蹲下,从思正和言正手里接过谢疏,小心翼翼地扶着,低声问:“跪多久了?”

思正道:“有一个时辰了。”

谢疏缓缓睁开眼,开口时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清:“你怎么来了?”

嵇重一手托着他的背,一手往他膝弯滑去,低声道:“跪这么久,恐怕身子都麻了,我抱你进去。”

谢疏想挣扎,然而半点力都使不上,他瞪着嵇重,连眼神都比平时软几分:“你放开我……”

嵇重动作轻柔地将他打横抱起来。

谢疏气息急了,挣扎道:“你添什么乱?快放开我!”

冻麻的身子经不住动,一动就钻心的疼,谢疏忽然失声,倒吸一口凉气。

嵇重心疼不已,疾步将他抱进屋,又小心翼翼将他放到榻上,弯腰俯身时,额头有汗珠滚落下来,滴到谢疏脸上。

谢疏愣住,眨眨眼。

嵇重面色尴尬,急忙拿袖子在他脸上轻轻擦了擦。

正处国丧,城里宵禁后不让骑马,他得了消息便一路狂奔到太傅府,跑出不少汗。

谢疏见他额头渗着细密的汗珠,张了张嘴:“你……”

话还没说,又一滴汗珠落下,落在谢疏的鼻尖上,缓缓滚下去,滑到他失了血色的唇边。

嵇重看着谢疏皱眉抿唇,脑中的弦忽然被拨了一下,“嗡嗡”震颤,同时脑海中飞快闪过曾经梦里的画面。

那时他才十五岁,初见谢疏,正是开窍的年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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