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早她醒来,又是精神奕奕的燕月生。她洗漱干净,换了一身鲜亮衣服去城主府上拜访。

“丁姑娘昨日没有上门,我还以为是不来了。”

“怎么会,我和城主约好了三天,就不会早到,更不会迟到。”燕月生将标完落子顺序的棋谱交还给颜广闻,“对了,怎么不见颜姑娘?”

“她这两日出去玩疯了,今日只好在家歇歇补足精神,就不出来见客了。”

颜广闻不看前面的复盘,直接从最后一页翻起,边看边点头。一旁阿青奉上茶来。她偷眼去瞧燕月生,只见客人终于换了一件红色暗纹纱织麒麟补,下面一条蜜和妆花织金马面,比先前的白衣白裙更加衬人气色,少了些奔波劳碌的凄苦。

“我先前以为,要推演出这五十盘棋局,再怎么惊人的算力,至少也得十五天。”颜广闻前面的棋局都不再看,直接合上,“没想到丁姑娘才思敏捷,颜某佩服。”

“城主客气了。”燕月生矜持颔首,“不知城主先前需要我演算的棋局在哪里?不如现在拿过来,还能省些时间。”

颜广闻使了个眼色,阿青退出书房,顺手关上了门。颜广闻大袖一挥,窗帘忽而解开,遮住书房的窗户,不放一丝日光进来。整个书房为结界所笼罩,半点声音都透不出去。

“城主这是……”

“丁姑娘不必惊慌,兹事体大,颜某也是为了保险起见,不想颜家秘密外泄。”

“城主请说。”

“不知丁姑娘可记得前朝末代帝王?”

“你是说南齐的李秋庭?”

“正是此人。”

前朝国号为齐,分为北齐和南齐。北齐先灭,南齐继而也湮灭于大梁开国的铁蹄中。南齐末代皇帝李秋庭,去世时只有三十三岁,一生未娶妻室未有子嗣。传闻在南齐国都被破的同时,李秋庭在皇宫中死于大火,尸骨无存。

大梁开国皇帝姜河对李秋庭之死颇有疑虑。因为没有找到尸体,他一直担心李秋庭不过是假死,实际上李家皇室早就保了李秋庭金蝉脱壳,一直潜伏着准备东山再起。

“颜城主忽然提起此人,难道李秋庭当初果然没有死?”

“不,他确实死了。但在某种意义上,他又确实没有死。”颜广闻脸上忽然流露出狂热的向往。

“在死的那一瞬间,李秋庭羽化成仙了。”

李秋庭幼时不受父皇母后看重,性格孤僻,颇为不近人情。传闻中他最信任的人,是天机阁门下一介弱女,后来那女子成为了天机阁阁主,辅佐李秋庭登上了皇位。

几乎没有人知道那女子的真实身份,天机阁也没能留下那一代阁主画像。世人只知道她大约是姓盛,不然就是姓越。盛姑娘与李秋庭朝夕相伴数十载,忽有一日失却下落,只给李秋庭留了一盘棋。

“乌鹭城历代城主都在致力收集棋谱,听到这个消息自然不会放过,派了擅长记忆的手下乔装成宫女混入皇宫,在伺候李秋庭左右的时候默背下整盘棋局,抄录之后飞鸽传书。”

“但当时我的祖父也以为,那不过是一盘普通的棋局罢了,并没有太过在意。”

变故生于城破的那一日。姜河率领的大军涌入南齐都城,油尽灯枯的李秋庭坐在桌前,反复揣摩参详那一盘旧棋局。厮杀声震耳欲聋,他仿佛没有听到,面色苍白到几乎透明,随时可能一命呜呼。

“陛下,”奉乌鹭城城主之命潜伏的宫女心怀不忍,“还是快逃吧,也许还能逃得一线生机。”

李秋庭摆手,示意她不要多言,目光依旧停留在棋盘上。过了片刻,他忽然激动起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哈哈大笑,脸上泪水却不能止住一般滚滚而落。笑到一半,李秋庭剧烈咳嗽,几乎要将五脏六腑咳出来,血丝从嘴角流下。宫女慌忙上前想要为他擦拭,却见盘腿坐在榻上的李秋庭头向下一垂,竟是驾崩西去。

“我祖父当时的命令,是叫她默背棋谱送出,若是能得到棋盘原局,自是最好。李秋庭既死,棋局无主,宫女将其收入芥子镯中,便要离开。”

“那把烧遍皇宫的大火,就是在此时点燃的。”

一开始只是一点金红火苗,自李秋庭乌黑散乱的长发中燃起。但这火焰烧着的速度极快,数息间将李秋庭整个人吞没。宫女目瞪口呆,眼睁睁看着死去的帝王在火中燃烧,很快与金红火苗混为一体,再也分辨不清。李秋庭的模样在火焰中消弭,取而代之的是一只舒展翅膀的金红大鸟,向着天际直冲而去。

“姜河当然找不到李秋庭,因为他确实死了。但姜河也不能找到李秋庭的尸体,因为他已经飞升成仙了。皇宫在大火中毁于一旦,不会有人想到,李秋庭耗费精力解开的那一盘棋已经被我们带走。”

“丁姑娘,我现在需要你做的,不仅是复盘推演这盘棋局的走向,更希望你能看到李秋庭当初在这盘棋中所看到的东西。”

“我需要它,来助我成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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