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黎没唱过歌,更没不知道什么是夜总会,他连听都没听过,当丁浩洋第一次带着他来西贸路,他得仰头才能把灯红酒绿下烫金的招牌“金凯娱乐会所”几个字装进眼睛里。

“这里面...是做什么的?”

“有钱老板来消遣的地儿。”

里头传来音乐声,但装潢的金灿灿的大厅里又没人,门口站着四个迎宾小姐,托盘上端着酒,旗袍很短,刚到大腿根儿,方黎只看了一眼就赶紧转开了头。

“还是,还是算了吧...”

方黎掉头要走,被丁浩洋拉住胳膊:“哎呀!好不容易来了!你瞧,这地方装修的多气派,多上档次!这可是咱们这儿数一数二的夜总会了,能给的工资少吗?我真不蒙你!”

“可....”

方黎犹豫,扮女人唱歌,他咬咬牙也就做了,毕竟丢了那么多钱,现在别说让他扮女人,现在就是让他扮成不男不女的上去唱歌,只要能赚钱他也能豁出去。

可这事他没跟秦卫东说,当初他要来县城,是吵着要来上夜校的,要是让秦卫东知道他背着他去夜总会唱歌...

就秦卫东那性子非把他生吞活剥了不可。

丁浩洋见他犹豫不决,:“方黎,你想想,三个月就能赚三千回来,你放眼过去儿哪有这么快能赚钱的活儿?读完夜校也就当个小会计,一个月就那几十块钱,要干到猴年马月才能赚到三千?”

...话糙理不糙,方黎琢磨着,如今秦卫东那么忙,自己来读夜校本来就是想着给他分担一点,现在反倒又成了拖后腿那个,而且打从重泗出来,他就没靠自己赚过一分钱...

他永远是躲在秦卫东身后的那个人,一直下去怎么行?

那跟秦卫东说说?

方黎光是这么一想,就赶紧摇了摇头,说了还得了?他直觉告诉他秦卫东绝对不会同意他这么做,没有为什么。

但…就这样放弃,回去继续念那个他读了这么多天都半瓶子水晃荡的会计?

方黎仰头看了看娱乐会所的招牌,他磋磨了几下手指,想起前些日子弹奏丁浩洋吉他时心中悸动的感觉,那些旋律很长一段时间都萦绕在他的脑海里,是他从未有过的感受,就像被滴了一滴水在心尖儿上,痒痒的,在寂静的晚上滴滴答答,让人忘不了。

丁浩洋说得嘴都干了,看方黎眉头一会拧地跟麻花似的:“方黎,你要是真的不愿意也....”

他也没有硬逼的道理,只能回去先跟朋友继续去小酒吧唱歌,再想别的办法。

“我..”方黎迟疑了一会,似乎下定了决心:“丁浩洋,我想试试…!”

方黎答应之后 ,丁浩洋高兴得不得了,带着他直奔他们乐队的据点,一个位于老旧居民区的地下室,租的是楼上住家户的小仓库,一进去满地堆得都是冬天去取暖用剩的煤球。

丁浩洋的三个队友都是隔壁艺校的学生。

“队长!他就是我说的方黎!”

乐队的队长叫吴柯,打架子鼓的,已经毕业三四年了,算是这里的老大哥。

吴柯还没说话,倒让一旁的黄毛抢了先,他上下打量了方黎一眼,看方黎穿得穷酸又土不拉几的:“丁浩洋,你就说让他扮女的啊?不是,这是你从哪儿拐来的乡下小子啊!”

“去你的!”

丁浩洋滚滚滚地把黄毛赶走,队长吴柯挺客气的,见方黎有些紧张,跟他说没事,到时候放磁带,不用他出声。

角落里还坐了一个端着吉他正在弹的男生,打从方黎进来,就看了他一眼,脸上也没表情,方黎跟他打了招呼,他也没搭理。

丁浩洋搭着方黎的肩膀:“没事,我跟你介绍一下,吴柯是我们的队长,会写歌会写词儿,靠得住,我们有事都找他,刚才那个黄头发的你叫他三儿就行了,还有那个不爱搭理人的死人脸,叫陈鑫...”

丁浩洋压低了嗓门:“他家里有点小钱,背着家里出来搞玩音乐的,反正不缺钱,跟咱们不一样,他那人就那样,你别跟他一般见识就行了。”

方黎记下了,点点头。

夜总会原来唱歌的女歌手被一个老板包了去香港了,正缺人,副经理和吴珂以前是同学,才给他这个机会,听吴柯说女主唱找到了,让他们下周一过来,先试两天。

第二天一早,他们几个人凑钱在西门街的服装市场淘了件最便宜的女款连衣裙和假发,拿回来,让方黎试试,又把黄毛在发廊打工的女朋友叫过来,给方黎化妆。

“丁哥你想的就不靠谱,方黎一个男的,戴个假发穿个裙子难道就能变女的?要是真这么容易,我他妈自己早上了!”

杨三儿在服装市场跑了一天,热的浑身是汗,卷着背心蹲在地上抽烟。

当初吴柯联系到这个活儿他们听说一天能有一百块钱,激动地都炸了,后来就因为主唱不是女的,到手的钱又飞了,一个个恨不得当场变性去。

“哎呀你他妈别废话了行不行,他不行你那张脸就行了?赶紧撒泡尿照照...!你对象到底会不会化妆啊,这都进去多长时间了!”

“女的都慢,你急什么,你行你进去化。”

杨三儿是出了名的不靠谱,也不知道他对象怎么样,终于,里头传出一个女生喊:“差不多了差不多了,别他妈催了!”

方黎跟洋娃娃似得被摆弄半天,摸了摸嘴,沾上一手红,他不太自在地扯了扯连衣裙的领口,总觉得哪哪儿都别扭。

“这样行吗?”

杨三他女朋友画着浓浓的烟熏妆,叼着烟,看着他就跟看自己的大作似的,满意得很:“我们发廊的技术整条街我说第一没人敢说第二,保准没问题!”

方黎看了看镜子,被镜子里的“鬼”吓了一跳,险些自己都认不出自己来。

他从屋里走出来,第一个看到他的就是蹲在地上的杨三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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