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西亚的眼皮微微颤动,他又陷入了梦境。

身体在虚无中混沌地往下沉,被浓稠的黑暗包裹。

熟悉的劈裂感从灵魂深处蔓延到躯体,无形中有一只大手,将灵魂粗暴地从身体上撕下来,不顾他适不适应,揉吧揉吧硬塞进另一处地方。

“弥西亚……弥西亚……”

有人在轻呼他的名字。

声音柔腻又缠绵,像一根根蛛丝,黏在他身上,缠着他沦陷。

梦境里看见的东西总是会不太清晰,弥西亚感觉到了光线,竭力想睁开眼睛,眼皮却像被粘住了一般,无论如何也抬不起来。

“放松,放松你的身心……”

“你会回到父神的怀抱,你会感到舒适,你会感到安心……你来到了天国,你会见到慈爱的父神……”

那声音越发柔和,像温和的水流,慢慢将弥西亚包裹,黏腻的水滴逐渐覆上他的脸颊,将他一点点吞没。

僵硬的身体逐渐放松,十五岁的弥西亚被塞在二十岁的自己身体里,竖起耳朵不放过任何细节。

他曾梦过这一段的前后,这是他加冕的前夕,阿瑟不知如何进入神殿,对他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然后趁他不注意将他催眠。

等他醒来后,面对的就是破碎的守护法阵,和已经失窃的神冕。

这是弥西亚第一次梦到催眠的过程,他全神贯注,身体在颤栗,有种接近真相的紧张。

或许今天他就能弄清神冕震怒的原因。

那魅惑的声音一刻不停,逐渐到了尾声。

“睁开眼睛吧,当你睁开眼睛时,你会见到自己命定的爱人。”

“你会无可救药地爱上他……”

哐当——

一声巨响,弥西亚瞬间从梦中惊醒。

全身的血液都冲到了头顶,他瞪大眼睛,如出水的鱼一般拼命呼吸空气。

多年的伪装让他快速调整身体,迷离的眼神刚一聚焦,骤然落入一双琥珀色的眸子,那双透亮的眼睛里,正含着殷切的关心。

如温暖的春风,如六月的清泉,比梦中的低语还要蛊惑人心。

弥西亚感觉自己即将陷进黏稠的树脂里,被琥珀包裹,封存。

梦中的魔咒还回旋在耳边:“睁开眼睛吧,当你睁开眼睛时,你会见到自己命定的爱人。”

“……命定的爱人。”他跟着喃喃。

从那近在咫尺的眼睛中,弥西亚看到自己的倒影。

几根碎发粘在额头和脸侧,眼睛里盛满了惊惧,那是一张惊惶的脸。

不!

“圣子需要有良好的形象,你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神明,不能有任何纰漏,不能有一点失礼。”神殿祭司的训斥犹在耳边。

条件反射一般,弥西亚挤出一丝得体的笑容。

然后,眼前一黑。

弥西亚呼吸微窒,一只温暖干燥的手捂盖住他的眼睛。

亚瑟兰斯的手并不细腻,白麈镇的抚幼院与富裕地区的相比,生活要拮据得多,这里的小孩早早就被普利莫牧师安排了诸多“历练”,手上全是生活的痕迹。

被捂住的眼睛微微颤动,纤长的睫毛轻轻挠动他的掌心。

或许是黑暗带来的安心,或许是亚瑟兰斯身上温暖的气息,慢慢地,弥西亚的心跳逐渐平缓。

嘴角僵硬的弧度也随之放松下来。

亚瑟兰斯看着他的惊慌,将心底涌现的酸涩用力压回去。

一大早起来,他就发现弥西亚灵魂不稳,头上不停冒出冷汗。

他不知所措,只能蹲在一旁守着他。

然后弥西亚就被刺耳的声音惊醒。

“是玛格丽修女在催起床,不要害怕,什么都没有发生。”

亚瑟兰斯费力地解释,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旁人,只能干巴巴的安慰:“这里只有我们两人,你不用担心。”

对方勉强虚弱的笑狠狠凿向他的心,弥西亚不该是这样的。

他的弥西亚,是随神谕降生的圣子,是最富庶王室的长子,神明将最好的东西都捧到他面前。

为何他还会遇到梦魇?

这种无形的魔物,深植于人族的灵魂,无限放大恐惧与痛苦,会将人族的灵魂一遍遍拉回最痛苦绝望的回忆里。

这是信仰不坚定或灵魂不稳定的人才会招惹上的东西。

不该出现在他的弥西亚身上。

两人一起沉默,许久,弥西亚翻身起床。

他的动作还是一贯的从容克制,丝毫不见之前的狼狈。

亚瑟兰斯松开手,递给他一块手帕,帮他擦干额头的冷汗,又一起穿好衣服去到食堂。

他们默契地忽略弥西亚的失态。

玛格丽修女一看到他们出来,脸上的皱纹挤得更深了,她举着一个银质的勺子,哐当哐当地往桌板上的铁盆边缘上敲。

不难想象她是怎样将弥西亚吵醒的。

玛格丽修女是普利莫牧师的妻子,西珀大陆除了主教以上的高级神职人员外,修士修女都可自由结婚。

但与普利莫还会掩饰几分的忌惮不同,玛格丽对阿瑟的不喜完全放在明面上。

以前她看不起阴沉的孤儿阿瑟,现在面对未来的光系法师阿瑟,她还是如往昔一般跋扈。

她是普利莫那些莫名其妙的阴谋论的唯一听众,对丈夫的话深信不疑。

夫妻二人都觉得阿瑟会迟早有一天会抢走他们所有的依仗。

亚瑟兰斯和弥西亚走到餐桌前,就撞上了她的臭脸。

“土豆泥,白菜汤,如果你们两个明天再起晚,我发誓就算父神亲临你们也别想从我手中领取到任何食物。”

玛格丽蜻蜓点水般挥舞饭勺,乘取的食物少得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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