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降日

开局就是死境。

是世界意识对外来者的森森恶意。

九天之上，神明本体微垂眼眸。

一道银色的光芒在他指尖跳动，似在安抚他撕裂世界的冲动。

事已至此。

亚瑟兰斯无暇责怪已经发生的错误，正确的时间转瞬即逝，他不可能放弃。

溺水的少年再度睁开眼睛，努力调动身体里微薄的灵力。

这具身体才刚觉醒，虽是纯净的灵体，但还未开始吸收灵力，就连最简单的法咒也无法发出。

亚瑟兰斯短暂受挫，立刻转而透支灵脉，试图借此修复僵硬的身体。

修复一具人族身体需要多少灵力？

对亚瑟兰斯本体来说，不过太仓一粟，但对人族来说，将灵脉燃尽也是杯水车薪。

无视灵脉中刺骨的疼痛，神明毫不留情地抽取灵力修复身体，过度透支带来的痛苦让少年本来发白的脸色越发透明。

与命运争夺生机时，疼痛是最微不足道的副作用。

在坚决的信念下，湖底世界悄然变化，无声的法咒将少年身体紧紧包裹，宛若一个金色的茧，在昏暗的水底明明灭灭。

不够！不够！

这点灵力根本不够！

血液在重压下从身体中渗出，归鸟投林般融入金茧里。

在灵脉濒临燃尽的前一刻，补足了灵力的缺口。

与此同时，大陆中央的凯恩斯特庄园，意外打破往昔的平静。

直到，太阳正居上空，穆穆钟声齐鸣。

西珀大陆所有生灵一齐庆祝神降日的到临。

钟声穿透漫天飞雪与坚冰，来到深不见底的天池。

金色的茧在震荡中悄然裂开，露出一具透出些许微光的身体。

皮肤莹白柔韧，关节灵动体态轻盈，显然，少年阿瑟“活”过来了。

亚瑟兰斯在水底舒展四肢，适应这具新身体。

无意中拨动刺骨的湖水，他突然感觉脸颊被轻轻触碰了一下。

软软弹弹的触感，一碰即逝，像微风拂过脸颊。

这是在水底，哪里来的微风！

亚瑟兰斯猛地睁大眼睛，一个闪着蓝色荧光的光团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瑟瑟地后退了一步。

光团只有拳头大小，通体是透彻的蓝，脑袋圆圆的，身后拖着漂亮的裙边，像一只好奇的水母，随着水波飘来飘去。

是……水精灵！

如果说西珀大陆有谁捕捉到神明降世时那短瞬即逝的神力的话，那绝对是精灵。

沉睡许久的水精灵在神明降临后立马苏醒，循着气息游来。

元素的化身，神明的宠儿，精灵们熟悉创世神的气息。

亚瑟兰斯眼神放缓，凝视这许久未见的小东西。

水精灵胆小地躲在一旁，直到感知到亚瑟兰斯不再排斥，才扭着圆滚滚的身体重新游回来，亲昵地蹭他的鼻子。

纤长的手指将它托起，水精灵在亚瑟兰斯手心滚了一圈，纤细的触手试探着伸出，轻柔地缠着他的手指。

冰蓝透亮的身体因为喜悦，在昏暗的湖水中闪耀着莹莹的光。

幽蓝灵力化作一片片轻盈的细纱，在它身后飘飘摇摇，不知不觉已将人类少年的身躯完全笼罩。

人类可以通过与精灵签订契约，获得驾驭元素的能力。

瞬息间亚瑟兰斯就做好决定。

一丝神魂从指尖探出，矜持地回应水精灵的邀请。

亚瑟兰斯降生的这具身体从血脉中继承了光系天赋，体内本该只能储存光系灵力，但是有精灵在，他完全通过契约调动水灵力。

契约已定，心意相通。

亚瑟兰斯轻轻戳了戳水精灵软弹的身体，迟钝的精灵歪了歪脑袋，慢半拍后才更加热情地缠住他的手指。

通过契约，亚瑟兰斯更清晰的感知到它的情绪，它看起来像是沉睡了许久，还带着被惊醒的懵懂。

可就是这样看起来柔软有无害的小东西，却是整个大陆水元素的主宰。

在它的影响下，刚吞噬了人族少年生命，与神明鏖战的刺骨湖水，顷刻变得温顺柔和，每一处水域都透露着亲近。

神明接受水的臣服，心念微动，一大股水流如漩涡般凝聚成型，温柔地将他包裹住。

……然后带着他向上冲去。

与昏暗的水底不同，水面上冰雪皑皑，明亮清晰。

天池边，居民分散在各处寻找阿瑟的踪迹。

天池水域辽阔，到处都是或厚或浅的冰层，如果不问清楚具体的落水地点，救人的难度无异于登天。

米尔根本没想到阿瑟的落水会被抚幼院的小孩看到，人们来时他正站在岸边，猝不及防就被指认他刚才和阿瑟在一起。

慌乱之下，他无法反驳，只能想办法糊弄。

米尔装作记不清楚，随手指了几个地方，将救援的人群分散。

但是他心里清楚黛西并不好糊弄。

失去幼崽的母狮拥有无法阻挡的报复心。

顶着黛西的威胁，米尔不动声色地将她诱往自己布置陷阱的地方。

是你找死的，他恶意地想。

米尔打算把黛西拖进湖底，伪造出两人一起失足的模样。

正好他即将获得改变容貌的奖励，本就打算抛弃米尔这个身份。

阿瑟孤僻内向，亲近之人只有这个姑姑，黛西一死，正好降低他顶替的难度。

顺便继承她的财富，一箭双雕。

米尔露出一抹诡笑。

到达做了手脚的冰面时，米尔心里充满奸计即将得逞的得意。

黛西夫人眼里只有冰层破裂过的痕迹，满心都是救人的急迫，两人心思各异，但都没有察觉到冰面之下隐隐的动静。

冰面之上寂寂无声，冰面下，暗流涌动。

米尔盯着黛西的背影，悄悄伸出罪恶之手。

还未触碰到黛西的身体，只听咔嚓一声——

以他的脚底为圆心，冰面突然呈蛛网状碎裂，在陡然的惊惧中，一股强大的水流从冰下翻涌而出，以万钧之势向上冲锋。

冰层如薄纸般被撕碎，水龙翻腾而出，巨大的水柱直冲云霄，高度足足有几十米。

阳光打在水柱上，为其镀上一层粼粼金光。

像极了被惊醒的巨龙。

其他居民听到动静，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幕，仿佛忘了呼吸般，皆呆楞在原地。

水柱顶端的水流缓缓朝四周分散，如初蕊绽放，露出亚瑟兰斯英英玉立的身姿。

他眉眼微垂，似漫不经心，又似悲悯。

水流臣服于少年脚下，肆虐的雪与冰遥遥拱卫于侧，显露出从未出现过的温顺。

这……这是神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