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佳妄想》

文/然镜

初荧是被楼下父母的争执声吵醒的。

她下楼的时候,争吵正进行到最激烈的阶段,以至于她的脚步声完全湮没在父母的对峙之中。

初伟诚和向云是自由恋爱,生下初荧后,向云辞掉图书馆的文职工作,一心一意在家陪孩子,当起两手不沾阳春水的富太太。

初伟诚对妻子几乎当女儿般宠爱,初荧一直觉得,父亲这辈子所有的耐心与温柔,全都给了向云。

这是她记事起,父亲第一次对母亲真正意义上发了怒。

事情起因很简单,初伟诚前两年问向云的表弟,他的小舅子紧急借了一笔钱做公司资金周转用。后来,初伟诚公司破产,外债里债欠了一大堆,这时表弟突然翻脸不认人,即使他手里不缺钱,还天天追在初伟诚尾巴后面讨债,要求加利息。

向云心肠软,拉不下面子去求表弟,而初伟诚手里又是真没钱。

眼看着两家人的关系越搞越僵。

初伟诚气不过,声音拔高了几个八度:“当年你表弟买房缺钱,贷款申不下来,我不要分文利息借了几百万给你表弟。我对你们家人够意思了,他现在就是这么报答我的吗?”

向云也很委屈:“你之前确实答应过他年前就会还钱,今年已经过了一大半了,我们一分也没还给他,将心比心吧。”

”你以为我不想还吗?”初伟诚更加激动,口不择言,“小云,我现在真的手上没钱了,我每天连手机都不敢打开,因为只要我一打开就是各种各样的催债短信,你就不能求你表弟让他给我一点时间吗?”

”可是……”

向云刚想辩解,抬头看见站在楼梯上的初荧。

初伟诚顺着妻子的目光看过去,原本铁青的脸涨得通红。

空气骤然陷入一种诡异的静谧。

初荧在初伟诚尴尬的目光中走下楼,对他们说:“爸,妈,你们先别吵了吧。”

初伟诚不知所措地安抚女儿:“荧荧,不是你想的那样,爸爸妈妈没事。”

初荧回过头,对父母笑了一下:“我在楼上都听见了。”

向云附和初伟诚:“乖囡,这不是你该担心的事。”

她看见初荧已经收拾打扮完毕,催促道:“你不是要参加同学聚会吗,这个点外面不好打车的,你快去吧。”

”对啊。”初伟诚附和,“荧荧,你先出去看一下,如果打不到车,爸爸送你。”

夫妻俩一唱一和,把初荧推出了门。

“……”

门关上前,父母还堆着满脸笑提醒她玩得开心一点。

自从家里出事之后,他们总是这样,刻意回避问题,装出一副现世静好的样子来粉饰太平。

她今年二十五岁,不是十五岁,很多事情她不可能不懂。

初荧抬头望了一眼天空。

九月末的都南,秋老虎过去,天气转凉,前几天接连下了几天雨,此刻透明色的天空被厚重的云层覆盖住,有种阴郁欲来的暗沉。

这样的天气,加上刚刚发生的闹剧,令她烦躁不堪。

更别提接下来的那场同学聚会。

完完全全,就是一场鸿门宴。

*

晚高峰堵车,初荧到的时候,聚会早已开始。

酒店大厅门口就竖了块”立恒高中第九十八届火箭班同学聚会”的指引牌,初荧目光落在“火箭班”三个字上,不由地轻哂一声。

立恒作为百年高校,在全省及全国范围都赫赫有名,立恒的火箭班,更是历年省状元的摇篮。

能进火箭班的学生,若非智商超群,便是非富即贵。

九十八届共有四个火箭班,两文两理。

这么多年了,这些人依然总觉得自己进了火箭班就高人一等,连毕业聚会都要和普通班的学生分开办,实在可笑。

初荧在服务生的带领下找到宴会厅,她在门背后驻足,停了很久。

直到她深吸一口气之后,手在放在门把手上,用力一推。

随着门被拉开的缝隙越来越宽,里边热闹的景象也随之在她眼前铺开。

金碧辉煌的宴会厅里热闹非凡,盛装出席的年轻男女三聚拢成群。

叙旧、谈笑及交谈八卦的声线交叠在一起,让窗边木质纹理桌上老式留声机里摇出的悠扬乐曲变得依稀可闻。

初荧眼睛收到头顶水晶吊灯强光的刺激,微眯起来。

就在此刻,刚刚还是人声鼎沸的场地,骤然变得安静。

像一首刚刚行奏到高潮的乐曲,忽然被人按下暂停键。

而这一切只是因为不知是谁叫了声她的名字。

初荧无法辨别发声的方位,面对着眼前黑压压的人群,有些迷茫。

接着又有一个人兴奋地唤了声“女神”。

初荧嘴角抽动。

女神是近几年才流行的称谓,她还是第一次从这些昔日同窗的嘴里听到他们这么叫她。

她轻描淡写地说了句:“好久不见。”

不少男同学因为她的这句“好久不见”骚动起来。

即使在一群精英之中,也会有几个脱颖而出的风云人物。

他们或外貌出众,或拥有超凡的智慧,要不然就是混不吝,在一群循规蹈矩的好学生中烂得清新脱俗。

这些风云人物即使在毕业多年后,依旧牢牢占据所有的话题中心。

初荧就是这样的存在。

新生典礼那天,所有人明明都穿同一套校服,可初荧却单凭外表就在众人之间脱颖而出,让周围的人统统成为背景板。

从那天起,“初荧”这个名字便占据校园表白墙的大半边。

有很多人喜欢她,自然也会有很多人讨厌她。

但无论是喜欢她还是讨厌她的人,却从未对她的外貌有过争议。

她是这届学生中名副其实的级花。

初荧今天身穿一身纯白针织连衣裙,裙摆到膝盖的位置,露出笔直纤细的小腿,V领的设计凸出两道深邃的锁骨,微卷长发披在纤瘦的肩背,几缕搭在胸前,缠绕着精致的肩颈线。

这样的美貌,明艳却不流俗,娇媚却不失纯净。

是真正的纯欲天花板。

几个和初荧同班的同学一齐走上前打招呼:

“初荧,我听钱映雪说你要来,没想到是真的!”

“好久不见了初荧,我的天,我们毕业之后就没见过吧。”

“大美女终于肯赏脸来同学聚会啦。”

……

面对在场众人劈头盖脸的热情问候,初荧一一礼貌回应。

在场的人四分之一和她是同班同学,初荧明明叫得出名字,却觉得他们此时看起来非常陌生。

褪去青涩之后,他们的眉眼也与读书时天差地别。

况且她心知肚明,这些看似热情的老同学,其实大部分人内心都抱着看好戏的态度。

初荧挪开眼。

其实她刚刚进门时就看见了钱映雪。

钱映雪——这次同学聚会的主办人,也是她昔日的死对头,正一摇一摆地向自己的位置婀娜走来。

她看上去心情不错,和上次在电话中破口大骂的形象判若两人。

钱映雪嘴唇涂得艳红一片,她歪着头,尽显妩媚:“初荧,你来啦。”

初荧:“嗯。”

钱映雪轻笑一声,从边上的吧台处随手拿了一杯鸡尾酒,递给初荧。

她意味深长看着初荧,附在她耳边,挑衅低语:“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初荧嗤笑一声。

她扬起下巴,对钱映雪没有半分客气,倨傲道:“我不来,还不知道会被你怎么说呢,钱映雪。”

钱映雪和初荧之间的恩怨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从高中起,她就把初荧当做假想敌,什么事都要跟她一争到底。

整个高中时期,她一直活在初荧的阴影之下,后来,她们又考进同一所大学。

梁瑞凡是俩人的大学学长,热烈追求初荧三年,初荧出于试一试的态度,在去年答应和他试试。

俩人刚刚交往没多久,他得知初荧家破产的消息,立即提出了分手。

当得知梁瑞凡与初荧分手之后,她火速投入对方的怀抱,以胜利者自居,时不时地来挑衅初荧。

初荧对梁瑞凡本就没多少心动,他说分手,她欣然答应。

她在分手后依然对梁瑞凡抱有最大的善意,直到听闻他无缝对接钱映雪。

她还是无法避免地,感觉到膈应。

更别说他们后面扯的一出又一出闹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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